第293章

　　骨船順流而下，沿途皆是從河中爬出來的骷髏，放眼望去，整個河床皆被這些白慘慘的骨頭填滿。

　　幸好河中骷髏的實力並不算太強，骨船上的防禦陣能擋住它們的攻擊，倒不至於讓他們手忙腳亂。

　　骷髏們鍥而不捨地攻擊，寧遇洲需要時不時加固一下防禦陣。

　　船行約莫數個時辰，終於在一個碼頭停下來。

　　圓月依然高懸空中，沒有西墜的跡象。

　　就著月色，他們看到碼頭上的情形，依然是用骨頭砌成的簡易碼頭，碼頭上有幾個持著骨槍守衛的骷髏士兵。
它們安安靜靜地佇立在那裡，眼眶黑洞洞的，沒有任何生命氣息，彷彿就是一尊骨頭架子。

　　四人從骨船躍下，寧遇洲隨手將骨船收起。

　　當他們站到碼頭時，那幾個骷髏士兵的黑色的眼洞裡亮起血色紅光，瞬間便動了，整齊劃一地用骨槍指著他們，兩排牙齒一張一合，發出咯咯的聲音，彷彿在對他們說話。

　　可惜在場沒一個人能聽明白它們的意思。

　　四人保持沉默，並未輕舉妄動。

　　不久後，那幾個骷髏士兵收起骨槍，然後重新回到站崗之地，眼眶裡的血色紅光很快消失，又變成一具沒有生命的骨頭架子。

　　四人雖然不解，卻知這些骷髏士兵沒有攻擊的意思。

　　難道河裡的骷髏和這些陸地上的骷髏是不一樣的？

　　想罷，他們轉頭看了一眼河面，發現河裡的那些骷髏已經消失，彷彿沉入河底，河面恢復平靜，唯有一輪慘白的圓月幽幽地倒映在河面上。

　　聞翹他們試探性地邁前一步，發出那些骷髏士兵沒有反應，便越過它們離開。

　　直到他們離開碼頭時，什麼都沒發生，亦未被那些骷髏士兵阻止。

　　“怎麼回事？
”裴棲羽小聲地問，“剛才它們的行為，應該是例行檢查罷？
”

　　就彷佛這地方有一個統治者，這些骷髏士兵駐守在碼頭上，隻要有人上岸，都會例行過來檢查，發現沒問題後，便會讓他們離開。

　　寧遇洲望著前方，突然道：“你們看，那裡有一輛骨車。
”

　　其他人轉頭望去，隻碼頭不遠處，有一條由白骨鋪成的路，路邊停著一輛車。

　　這車的造型很有還骨鎮的特點，也是用骨頭造成的，拉車的竟然是一種妖獸——隻有骨頭架子的妖獸。

　　車轅上坐著一個白慘慘的骷髏，在他們走近時，骷髏眼中亮起紅光，牙齒咯咯地響著，彷彿在詢問他們是否上車。

　　四人沒多說，直接上了馬車。

　　噠噠噠的聲音響起，骨車在骨路上奔馳。

　　骨路兩邊是一片荒涼的山地，起伏的山丘，呈現灰褐色，偶爾可以看到一些半掩在泥土中的一截骨頭，那些骨頭大多已經半腐化，看起來非常脆，彷彿風一吹就會變成粉末。

　　再往前看，是那條在山地間蜿蜒的骨路，看不到盡頭。

　　“它要載我們去何處？
”宿陌蘭有些憂心地問。

　　“可惜我們聽不懂它的話。
”聞翹一臉可惜地說，如果能和這些骷髏溝通，省了許多麻煩。

　　裴棲羽覺得聞翹這話簡直是異想天開，人哪裡能和一個骨頭架子溝通？
說到底，這些骨頭架子其實已經是另一種物種，明明是已死的人，卻能以骷髏的方式活下來。

　　宿星和聞滾滾依然緊緊地黏在聞翹身上，這地方太詭異，一獸一器都有些害怕。

　　宿星顫顫地說：“聞姐姐，它會不會將我們送去有很多骷髏的地方啊？
那些骷髏會不會像河裡的那些骷髏一樣攻擊我們？
”

　　哪知它的話剛落，駕車的骷髏轉頭看過來，眼中的血色紅光微閃，牙齒一張一合，發出咯咯的聲音。

　　四人同時沉默。

　　宿星更害怕了，“它、它竟然聽得懂我們的話嗎？
”

　　這反應，反明就是聽懂了，然後轉過頭來和他們說什麼，大抵是為自己辯護之類的。

　　四人沒回答宿星，隻是看著那骷髏，它的牙齒咯咯一會兒，再次轉過頭，繼續駕車。

　　宿星卻因它的反應，不太敢說話，小心翼翼地盯著周圍，這膽小的模樣，看得人有些無語。

　　裴棲羽道：“你不是神器嗎？
怎麼還會害怕？
”

　　“誰說神器就不需要害怕？
”宿星反駁他，格外地理直氣壯，“器靈也有七情六欲，也會貪生怕死，這地方那麼詭異奇怪，我怕不是正常的嘛？
”

　　宿陌蘭忙道：“沒事沒事，我們大家都在一起，不用怕。
”

　　宿星朝裴棲羽哼一聲，飛到宿陌蘭身上，摟著她的肩膀說：“還是蘭蘭最好，魔種一點也不好……”

　　裴棲羽冷笑一聲，他好不好用不著一個乳臭未乾的器靈來評論。

　　說話間，骨車的速度突然變慢。

　　眾人擡頭看過去，發現骨路的盡頭處出現一個城池。
城牆極高，依然是用白骨築成，城牆上有三個醒目的血紅大字：渡骨府。

　　明明是看不懂的文字，但隻要看到它，便會明白它的意思。

　　裴棲羽的反應極快，“渡骨府？
難道枯骨十三府的意思是指，這地方是由十三府組成？
”

　　所以，他們這是誤打誤撞，來到了枯骨十三府中的渡骨府。

　　骨車在城門前停下，駕車的骷髏跳下車轅，然後示意他們下車。

　　四人依序下車，定了定神後，就要朝那城門口走過去時，突然那骷髏伸出白慘慘的骨頭手攔住他們的路，兩排牙齒飛快地動著，咯咯咯的聲音響起。

　　四人先是有些莫名其妙，很快就明白它的意思。

　　這是要給車費呢。

　　“靈石可以嗎？
”宿陌蘭糾結地問，他們沒想到在這地方坐個車竟然要付車費的。

　　裴棲羽取出一塊靈石遞給那骷髏，哪知它卻擺手，表示不收這東西，朝他們一陣咯咯。

　　接著裴棲羽又取出靈丹、靈器、符籙等東西，這些在修煉者看來，都頗有價值的東西，但那骷髏都擺手，沒有接受。

　　裴棲羽皺眉，“這些都不要，那你們收什麼？
”剛問完，就發現自己問了個蠢問題。

　　可能是覺得他們要坐霸王車，這骷髏一手指著他們，一手叉腰罵起來，咯咯咯的聲音不絕於耳。

　　雖然聽不懂，但被人指著鼻子罵，還是讓人心頭挺不愉快的。

　　特別是周圍還有不少準備進城的骷髏，紛紛停下來圍觀他們這幾個坐霸王車被罵的人修，這一幕實在讓人羞恥不已。

　　聞翹趕緊伸手阻止它，表示他們不是要坐霸王車，而是正在找適合它的車費。

　　她從儲物袋裡掏了掏，掏出一個食盒，將它遞過去，“這個可以付車費嗎？
”

　　骷髏伸手接過，它打開食盒後，看到食盒裡的酒食，終於滿意了，將它收起來，駕車離開。

　　宿陌蘭和裴棲羽都有些懵，忍不住問聞翹：“這些骷髏又不是人，它要那酒食做甚？
”

　　“那酒食是還骨鎮裡的，就是上次我們在酒樓裡打包走的那些。
”聞翹回答，“這地方既然和還骨鎮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我覺得還骨鎮的東西應該能在這裡用，於是便給它了。
”

　　結果證明，還骨鎮的東西還真能用。

　　寧遇洲看著離開的骨車，若有所思道：“花大娘讓我們不要吃還骨鎮裡的任何食物，看來和這裡有關係。
”

　　“不會吃了就和枯骨十三府扯不清吧？
”宿星小小聲地問，好擔心的樣子。

　　“也有可能。
”裴棲羽一臉惡意地看它，“我這裡還有一盒從還骨鎮打包的酒食，你要不要吃？
”

　　宿星朝他怒目而視，覺得這魔種真是太討厭，總想坑它！

　　解決車費後，他們看向渡骨府。

　　“坐車要付車費，進城不會也要付進城費吧？
”宿陌蘭有些糾結地說，“難道還用還骨鎮的酒食？
”

　　酒食的數量有限，他們也是去酒樓打探消息時，隨手點的，在聞翹的影響下，並未丟掉，而是將它打包帶走，扔在儲物袋裡便了事。

　　寧遇洲道：“你們看那些進城的骷髏。
”

　　眾人看向排隊進城的骷髏，這些骷髏就像普通的平民百姓，安安份份地排隊進城。

　　城門口外有人高馬大的骷髏士兵守著，每一個骷髏士兵都手持骨槍，它們眼眶中的血色紅光明顯比周圍的骷髏的要盛，實力也更強。

　　來到這裡，他們隱約明白這些骷髏的實力和眼眶裡的血色紅光有關，那血光越盛，骷髏的實力越強。
毫無疑問，這些守城的骷髏士兵眼眶中的血色紅光是他們遇到的骷髏中最強的，實力應該也是最強。

　　每一個排隊進城的骷髏都會將身上的一節骨頭扯下來交給守城的士兵，有的是一個小指骨，有的是腳指骨，或者是一根肋骨……

　　聞翹幾人看得有些木。

　　“夫君，我們不會也要扯一根骨頭交上去才能進城吧？
”聞翹皺眉。

　　宿陌蘭和裴棲羽都覺得難受得慌，他們可不是骷髏，血肉消失，隻剩下一堆骨頭，扯掉一根骨頭不算什麼。
而且，他們實在不想扯自己的骨頭作進城費，這進城費也太奇葩了。

　　寧遇洲道：“要不，先用其他骨頭代替看看。
”說著，他手一翻，手中出現幾根骨頭。

　　聞翹幾人都認出來，這些分明就是妖骨，正是他用來煉製骨船時剩下的邊角料。

　　“行，我去試試看。
”

　　裴棲羽二話不說，便取出一根骨頭，然後跑過去排隊。

　　宿陌蘭有些擔心那些骷髏士兵會攔著他，雙目緊緊地盯著。

　　排在裴棲羽前面的骷髏往前移，很快就到裴棲羽時，宿陌蘭和聞翹幾乎屏息以對，並做好戰鬥的準備。

　　裴棲羽將手中的那節妖骨交給骷髏士兵。

　　骷髏士兵拈起那妖骨，閃爍著血色紅光的眼睛看著裴棲羽，兩排牙齒發出咯咯咯的聲音。

　　裴棲羽一副隨它們怎麼看的鎮定模樣。

　　咯咯咯的聲音響了好一會兒，那士兵還是收下妖骨，任由裴棲羽過去。

　　“哎呀，可以了。
”宿陌蘭高興地說。

　　發現妖骨也可以後，寧遇洲三人各持了一根妖骨，跟著去排隊。
等排到他們時，接過妖骨的骷髏士兵的牙齒又一次咯咯咯地響起來，聽得聞翹都為它感到累。

　　幸好，他們還是很順利地通過。

　　四人走進渡骨府，印入眼簾的卻不是城池，而是一片連綿不絕的骨山。
那白慘慘的骨頭形成的骨山，一望無際，彷彿這是一個由各種各樣的骨頭形成的世界。

　　四人有些懵地站在那裡。

　　接著他們看到幾個扛著入城費——骨頭進來的骷髏士兵，骷髏士兵看都沒看他們一眼，走到一座骨山上，哐當一聲，將那堆骨頭傾倒在骨山。
倒完時，一個骷髏士兵彎腰將一些骨頭撿起來，然後隨便往骨山外更遠的地方拋過去。

　　四人敏銳地察覺到，那些骨頭中有四塊正是他們剛才交的進城費——妖骨。

　　莫名有一種被骷髏嫌棄的錯覺。

　　“看這些骨頭，質量就不好，所以不能成為骨山的一員。
”裴棲羽裝模作樣地說。

　　宿陌蘭看著他，欲言又止。

　　聞翹贊同地道：“裴公子說得對，你們看遠處那些骨頭，看著質量確實不怎麼好。
”他們剛才交上去的妖骨，其實隻是五六階的妖獸骨頭，質量確實不算上乘。

　　宿陌蘭簡直無語了，這兩個到底怎麼看出這些骨頭的質量不好的？
明明都是骨頭。

　　寧遇洲眼裡露出笑意，說道：“我們進去看看，這渡骨府內應該會有我們需要的東西。
”

　　他們需要的東西自然是仙器！

　　一群人頓時精神大振，目光再次落到骨山上，同時也注意那些進入渡骨府的骷髏。

　　隻見這些骷髏有的直接爬上骨山，向遠處跋涉，有的進入骨山中的一些洞穴。
不過最讓他們注意的，還是距離城門口最近的那座高大的骨山，骨山的山腹中有一個數十丈高的洞窟，很多骷髏都往那行去。

　　“我們過去看看。
”寧遇洲道。

　　其他人自然沒意見，便擡步朝那洞窟走去。

　　站在洞窟前，聞翹往裡面看了看，發現裡面很黑，大概是因為月光照不到洞裡的緣故。
洞裡的骷髏不少，但因為洞窟十分寬闊，並不擁擠。

　　四人隨著周圍的骷髏一起往裡面走。

　　光線越來越暗，不過影響並不大，除了修煉者可以在黑暗視物外，還因為周圍的骨妖的眼眶裡泛起的血色紅光，那麼多骷髏聚在一起，紅光也亮，形成微弱的光源。

　　一路走來，他們終於明白這洞窟是什麼地方。

　　這裡算是骷髏居住的城市，有不少骨屋，這些骨屋的模樣和還骨鎮極為相似，反正在正常人眼裡，都是骨頭築成的屋子，沒什麼區別。

　　骷髏們就像正常的人類，它們在這裡棲息、生活，甚至一言不合打架，打得骨頭都散了，需要花費些時間才能重新將骨頭架子恢復。
聞翹他們注意到，隻要這些骷髏眼中的血色紅光不滅，它們就不會死，骨頭架子散了也能重新凝聚起來。

　　他們走在這些骷髏中，彷彿就是它們的一員，生者和死者的概念很淡，沒有骷髏將他們當成異類——聞翹懷疑，這些骷髏的五感已經退化，根本沒察覺到他們和它們之間是不同的。

　　這樣挺好的。

　　四人並沒有耽擱時間，大概了解到這裡的情況後，加快速度前行。

　　他們穿過那長長的骨洞，當月光重新出現時，他們已經走出那長長的像遂道一般的骨洞，前面依然是骨山。

　　四人祭出飛劍，在骨山上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