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來刺激他的。

　　她就是看準了這個時間，這個地方，甚至眼前的這個情況，來刺激許世宗的。

　　看著許世宗喘息著，後背消瘦的肩胛骨高高的慫起，幾乎快要穿透單薄的衣裳，從他那一層薄薄的皮肉裡刺出來的樣子，南煙用更殘忍的口吻說道：「怎麼，難受了？
受不了了？
」

　　「……」

　　「可許大公子不應該忘記，仁孝皇後當年在燕王府被圍的時候失去孩子的痛苦。
」

　　「……」

　　「也應該體會一下，這些年來求而不得的絕望。
」

　　「……」

　　「身為一個女人，她的人生中本該有一種幸福，成為一個母親，看著自己的孩子承歡膝下，但身為親哥哥的你，把她的這種快樂硬生生的，不，是血淋淋的從她的身體裡剝離出來。
」

　　「……」

　　「你不應該受到懲罰嗎？
」

　　小滿急得眼睛都紅了，可許世宗不讓他說話，他也隻能紅著眼睛瞪著南煙乾著急，許世宗這一下連咳嗽都咳不出來了，隻能趴在桌沿不斷的喘氣，急吼吼的聲音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他的身體裡被抽走一般。

　　過了很久，他才咬著牙，壓下了心口那陣劇痛。

　　然後慢慢的擡頭看向南煙，苦笑著說道：「我還以為，貴妃娘娘能跟在他身邊，是因為不怕苦難，更不怕死。
」

　　「……」

　　「現在明白了，貴妃娘娘的口舌之利，也不逞多讓。
」

　　南煙冷笑道：「口舌之利，好歹也隻在口舌上。
」

　　「……」

　　「本宮可不像有些人，拿著送子觀音去加害自己的親人。
」

　　「……」

　　「再說了，我佛如來都難免要做獅子吼，更何況本宮一介區區凡人呢。
」

　　這個時候，許世宗已經喘得有些支撐不下去了，他原本坐在那裏寫東西，就幾乎是耗盡了喝下去的參湯給他提起來的所有的力氣，到了這個時候，也實在是油盡燈枯，小滿扶著他的時候感覺他的骨頭彷彿都在發軟，整個人在止不住的往下沉。

　　小滿的心裏，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

　　他不敢對南煙說重話，隻能小聲的勸慰許世宗：「公子，咱們到床上去休息吧。
反正公子的東西都已經寫完了。
」

　　「……」

　　許世宗無力的說道：「先，等一下。
」

　　說完，他靠在小滿身上又喘了兩口，好不容易積攢了一點力氣，然後擡起手來：「把讓你準備的東西給我。
」

　　「是。
」

　　小滿轉身走到一邊，從一個櫃子裏拿出了三隻綉囊，一個青白色，一個水紅色，一個深紫色，交到許世宗手裏，許世宗接過來，一邊咳嗽著，一邊將桌上他寫好的三張紙條分別捲起來，放進了這三個綉囊裡。

　　南煙微微挑眉：「錦囊妙計？
」

　　許世宗轉頭看了她一眼，淡淡道：「算不得什麼錦囊妙計，我如今，也隻能盡我所能，助他安天下。
」

　　「安天下……」

　　南煙重複了一遍這三個字，冷笑了一聲。

　　許世宗將每個綉囊都紮緊實了，這幾個小小的動作也令他滿頭冷汗，他輕輕說道：「在下知道，這話對貴妃娘娘來說是個笑話，但在下身為儒生，也就隻有這一點小小的願望。
」

　　南煙翹起二郎腿，慢慢悠悠的說道：「本宮笑的不是『安天下』，而是你要幫著祝成瑾這種人去安天下。
」

　　許世宗道：「他是正統。
」

　　南煙道：「其心不正，何為正統？
」

　　許世宗的眉頭頓時擰了起來。

　　他回頭看了南煙一眼，沒立刻說什麼，隻對著小滿點了點頭，小滿立刻扶著他轉身往床上走去，等到他躺下了，小滿還輕輕的給他蓋上了被子，他才虛弱的說道：「公子因為早年的一些遭遇——確切的說，他的遭遇，都是娘娘你的枕邊人給他的，才會心性大變。
」

　　「……」

　　「但不管怎麼樣，他都是王朝正統。
」

　　「……」

　　「在下也相信，等到天下大定，他登基為帝，一切都會好起來。
」

　　「呵呵，」

　　南煙又冷笑了一聲，這一次，她沒有再坐在椅子裏跟許世宗說話，而是擡起手，站在她身邊的聽福立刻伸手扶著她，扶著她慢慢的走到了床邊，小滿有些戒備的站在了她面前，像是要阻攔她傷害許世宗一般。

　　南煙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說道：「別怕。
」

　　「……」

　　「本宮不會對你家公子下手的。
」

　　許世宗也說道：「小滿讓開，貴妃娘娘何等人物，又怎麼會對我這樣一個病人。
貴妃娘娘心性貴重，這一點，我還是信她的。
」

　　南煙笑了笑，小滿這才不甘不願的退到了一邊。

　　南煙低頭看著許世宗，冷笑著說道：「其實，本宮剛剛已經刺激了你那麼久，看著你這樣，雖然本宮心裏為仁孝皇後痛快，但也實在覺得你可憐。
」

　　「……」

　　「可憐你為了那個人，連自己的親生妹妹都忍得下手去加害，可他對你，卻比你對你妹妹，還更狠一些。
」

　　「……！
」

　　許世宗虛弱的身子微微一顫。

　　他擡頭看向南煙：「你，說什麼？
」

　　南煙俯下身，幾乎湊到他的面前，用隻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氣慢慢的說道：「之前你不是就告訴本宮，你這條命，一直是靠你那些藥罐子吊著的嗎？
可你想過沒有，為什麼自從進入金陵皇宮，自從本宮挨著你住在武英殿後面開始，你越喝葯，你的這條命越是如風中殘燭，如今，更是快要走到盡頭了。
」

　　「……」

　　許世宗看向她，目光漸漸的變得僵硬起來。

　　南煙笑眯眯的，慢慢擡起手來，拍了拍自己的衣領。

　　許世宗睜大眼睛看向她。

　　「你——」

　　南煙笑道：「你對你的親妹妹用藥，大概想不到有一天，本宮會把這一筆，還到你頭上吧。
」

　　「……」

　　「本宮在離開下江鎮，進入星羅湖之前，就已經私下裏準備了毒藥，全都縫在本宮帶來的每一件換洗衣裳的衣領裡。
這一點，連皇上都不知道。
」

　　「……」

　　「這些葯，既是本宮為自己準備的，也是本宮為你們準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