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輩子想做什麼……劍一似乎沒有察覺到危險的靠近，低頭看著前路，好像真的在認真思考。

　　就在鳳九兒指尖一緊的時候，劍一忽然道：「在天機堂一起救人的那幾日，我過得……挺開心。
」

　　天機堂那幾日？

　　可鳳九兒分明記得，他一天到晚綳著一張臉，哪裏開心了？

　　「你孤僻得要死，大家都想跟你相處，但，無法相處。
」

　　劍一沒說話，也沒有解釋，但那幾日，確實是他最開心的日子。

　　「為什麼開心？
」

　　九兒相信，他這話不是騙人的。

　　劍一看著腳下的路，淡淡道：「不知。
」

　　「是因為救了人？
」

　　劍一一愣，想了好一會，才道：「或許……是因為發現，自己原來不僅僅可以殺人，也能救人。
」

　　鳳九兒卻捏緊了銀針，心頭，又一陣莫名的酸。

　　「你……從來沒有朋友嗎？
」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隻是看著他脖子大動脈的時候，忽然就覺得，這男人其實……也挺可憐的。

　　她更不明白的是，自己是他要砍手的對象，他怎麼對她一點防備都沒有？

　　難道，他真的以為，自己會坐以待斃？

　　劍一，他到底在想什麼？

　　她又想到那個女人，那個說什麼都不願意放過她的女人。

　　「鳳清音……也不算是你的朋友嗎？
」

　　劍一不知道，鳳清音到底算不算，他甚至不知道朋友這兩個字，該如何去解毒？

　　「何謂朋友？
」

　　因為從來沒有過，所以，不知道到底要怎麼樣的關係，才能稱得上是朋友。

　　「朋友……」鳳九兒原本是打算和他聊天，好分散他的注意力。

　　可沒想到，現在，被分散注意力的反倒成了自己。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麼，下頭不遠處就是村落，她快要沒機會了。

　　但，劍一的問題，卻還是讓人認真思考了起來。

　　「朋友，便是你開心的時候，想要和他一起分享的人，或者你難過的時候，想要找他傾訴的那個。
」

　　「朋友，不一定非要在一起，可是在一起時，總會有說不完的話題，喝不完的酒。
」

　　「就算你不喜歡說話，你也願意安安靜靜聽著他說，要麼便是他不喜歡說話，但，你明知道他的性格，還是會在他面前滔滔不絕。
」

　　「朋友，他不會真的嫌你煩，不會對你有防備，會全心全意相信你，也會全心全意幫助你。
」

　　「有時候，你們會吵架，甚至會打架，可是當危險真正來臨的時候，他一定會第一時間護在你的身前，就如你也一定會為了救他，連命都可以不要。
」

　　鳳九兒淺嘆了聲，說了這麼多，腦袋瓜裡就閃過了好幾個人。

　　此生有幸，她，還算有那麼幾個真正的朋友。

　　劍一依舊看著前路，目光卻漸漸冷淡了下來。

　　「我沒有朋友。
」

　　如果，朋友就是鳳九兒說的這些，那麼，他此生，確實一個朋友都沒有。

　　沒有人會在開心的時候想到他，也沒有人會在難過的時候，找他隻為了傾訴。

　　過去的鳳清音，難過的時候也許會找他，但，一定是為了讓他替她做事。

　　傾訴，都成了別有用心。

　　他也沒有可以一起笑一起哭的朋友，更沒有在一起的時候，有說不完的話題，喝不完的酒的所謂的朋友。

　　心情，又一次低落了下去。

　　前方，再走上半柱香的時候，就該到村落了。

　　銀針還扣在鳳九兒的指尖，可是這一針，卻始終紮不下去。

　　他為什麼表現得這麼失落，為什麼看起來這麼孤單可憐？

　　他是個殺手，要是再冷血一點，或許，她下起手來一定不會猶豫。

　　但，這個殺手，竟是不太冷，竟有憐憫之心，甚至會因為可以救人，而開心。

　　他說，在天機堂那幾日，一起救人的日子，是他一生中最開心的時光。

　　他是不是傻？

　　救人，那麼忙碌，一點樂趣都沒有，有什麼好開心的？

　　可鳳九兒卻明白，他為什麼能開心到這地步。

　　因為，除了救人能帶給他快樂之外，他這一生中，隻有痛苦。

　　這是一個連快樂，激動，興奮，甚至溫情，都沒有享受過的男人，一個可憐兮兮的男人。

　　如果她這一針落下，在他大動脈上直接刺下去，他的一生，便會徹底結束了。

　　那麼，他將真的永遠沒機會感受到快樂激動興奮溫情，這些對別人來說，其實很尋常的事情。

　　可如果這一針不下去，她的手就早晚會被他砍掉。

　　自己的手，她一輩子的驕傲，從此，都徹底失去了。

　　是要下針，保住自己，還是不下針，保住他？

　　可是，他和她有什麼關係？

　　一個想要傷害她的人，她在憐憫些什麼？

　　但該死的是，她真的憐憫了……糾結間，劍一忽然停了下來。

　　鳳九兒一怔，下意識將銀針收了回去。

　　往前一看，竟然已經到了村落的入口。

　　她的機會，也即將徹底失去。

　　可是為什麼，機會沒了，她反倒鬆了一口氣？

　　那口無聲的淺嘆，讓劍一眸色微微閃了下。

　　他側頭，卻隻能看到她抱住自己肩頭的手臂。

　　「為什麼不下手？

　　剛才，你原本有很好的機會。
」

　　他淡淡道。

　　平靜的話語，沒有一絲一毫的責備，有的，隻是疑惑。

　　鳳九兒心頭一驚，手中銀針被她捏得緊緊的，冷汗在掌心慢慢滲出，卻已經無力回天。

　　他知道了！
原來，剛才就一直知道，但卻連一絲防備都沒有。

　　也許是，有足夠的自信，相信自己可以在她下手的時候，即刻阻止。

　　但，不覺得太冒險了嗎？

　　那時候，她手裏的銀針，離他脖子的動脈，不過半指的距離。

　　這麼脆弱的大動脈，輕易就會毀在她的手中……但現在，說什麼都遲了。

　　「被你的話題吸引，沒想起來下手。
」

　　九兒有點無奈地，將銀針放回到自己的針包。

　　肉在砧闆上，反正是沒機會自救了，不如大方點承認了自己剛才的心機。

　　反正已經沒機會了，他要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吧。

　　現在的她，也無力反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