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斂財人生之新征程》200|清平歲月(30)三合一
清平歲月(30)
「主公……已經走了!
」
聲音從外面傳來,有些突兀。
徐醇沒有反應,也可能是早就習慣了。
可這聲音卻嚇了小徐氏一跳。
她轉過頭去,見外面一個瘦小的婆子帶著白氏進來,話應該是這個婆子說的。
這婆子低著頭,小徐氏沒看清臉,她就皺眉:「你是誰?
擡起頭來?
」
這婆子擡起頭來,小徐氏驚的朝後退了好幾步,「你……你是何人?
」
隻見這婆子滿臉的疤痕,鼻子嘴巴都像是粘連在一起了一般,面目端是可憎。
她不認識此人:「你是主公的人?
」
這婆子搖頭:「我是徐家的人。
被留在這裡照看宅子!
主公已經走了,留下話來……徐家就剩下我們了……叫我們在宅子裡安心的過日子……這裡是鬼山,都知道這裡是鬼山,山民是不敢過來的……宅子裡的花園,幾十畝,都是開墾好的土地。
庫房裡有糧食菜蔬,有用不完的布匹……真要是還需要什麼,我可以下山去買……徐家好歹還留下一條根,在這裡安安穩穩的過下去,給哥兒娶妻生子,一代一代的傳下去才是最要緊的……」
小徐氏看她:「徐家真就剩下我們了?
」
這婆子點頭:「……徐家的其他人是我親手安葬的,就葬在後山……」
小徐氏朝後山的方向看了看,再看向這婆子,不由的抖了抖。
她說話就是那種沒有起伏的音調,可聽在人的耳朵裡無端的叫人從心底發冷。
她的視線落在徐醇的身上,給他娶妻生子?
談何容易?
這是徐家的芝蘭玉樹,皇家的公主都匹配得,這荒郊野嶺的地方,難道去買個丫頭回來……亦或者,她不由的將視線對準了白氏……可白氏到底是嫁過人的。
她這視線叫兩人不由的都朝後退了一步。
「不!
」
「不!
」
徐醇搖頭,「……主公說什麼……那是主公的意思。
主公會不會為徐家報仇,那不是咱們能管的。
徐家為了主公,盡忠了!
如今,徐家就剩下咱們……怎麼也都該為自家活一回。
徐家隻剩下我一個兒郎,報仇的事該我去才是……」
可我怎麼能放心你去?
小徐氏蹭一下起身,「姑母又怎麼能放心你?
要走姑母陪你一起走!
」
白氏卻不想去,她是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擔心的事,到現在為止壓根就不是事。
她想回頭,她知道金家已經不容自己了,可自己還是想回去,哪怕在鎮子上的庵堂裡安身,心裡也是踏實的。
跟著小徐氏,她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將通往哪裡。
因此她看向牌位:「我留下來……我守孝……」
小徐氏看白氏,眼裡露出點什麼來,良久之後又帶著幾分慈和的笑,「好孩子的,你的心我們知道了,列祖列宗也知道了……隻是……當初帶你出來的時候,你帶著給你撐腰的打算,誰知道徐家遭難了……反倒是拖累了你。
我跟你大伯父,是沒有回頭路可走了……如今……不一樣了……我不能在連累了!
說到底,你也不是徐家人。
回金家去吧!
你有綏姐兒,就是看著孩子的面子,他們也還是會留下你的。
不管怎麼過日子,總比跟著我們顛沛流離要好……」
白氏的心裡警惕了起來,自己想回金家,跟小徐氏叫自己回金家是不一樣的。
她不能回去,回去了就又是小徐氏的工具。
她發現,到了這一刻,徐家人都死的差不多了,可她心裡對徐家的畏懼,一點也沒少。
她的語氣比任何時候都堅定:「您說什麼呢?
要是不叫我留著守孝,那我就跟著您……跟著您……您去哪我去哪……」
小徐氏面色冷硬了起來,「我叫你回去……」
「姑母!
」徐醇回頭叫了一聲,「徐家就剩下咱們了……咱們得心平氣和的說話……」
侄兒的聲音聽著溫溫潤潤的,小徐氏扭臉去看,隻看到一臉的深沉來。
小徐氏慢慢的閉上眼睛:「罷了!
罷了!
想要留下,那便留下吧。
」說著,扭臉問那婆子「莊子上,當真沒有第五個人了?
」
婆子搖頭:「主子們要走,我是不能跟的。
這裡……我得守在這裡……」
當然,徐家的墳塋還要人打理的。
小徐氏就問:「你見過主公了?
長什麼樣子可記得住?
」
婆子稍微遲疑了一下,但還是點頭:「是……三十多歲的年紀……」天太黑,其實沒怎麼看清臉,隻記得是個:「……很英武的人……」
很英武的人,這上哪找去?
小徐氏急忙問:「可有跟主公聯絡的法子?
」
婆子還沒說話,徐醇就先道:「姑母,您問的太多了。
徐家的事情,我會看著處理。
您跟姐姐,都回金家去吧……」
小徐氏一臉的不可思議:「醇哥兒,你說什麼?
」
徐醇轉過頭來:「姑母,外面的事情我比你清楚。
徐家的事情,我也要比你明白……徐家的仇該怎麼報,我心裡有數……您是金家婦,在金家您能過最平穩的日子。
您隻要記得,徐家的人都死絕了,就好了。
剩下的事情,不用姑母操心……」
小徐氏搖頭:「醇哥兒,正是因為徐家隻剩下你,我才不能放心。
若是你有個三長兩短……你叫我怎麼跟徐家的列祖列宗交代……金家……還有老姑太太……瑞哥兒身體康健,也都是已經成了家的人了……況且,徐家又怎麼會隻剩下我們四個人。
徐家出嫁的姑奶奶多了,她們一個個的都躲了,真要躲了,你能拿她們如何?
但是我不一樣!
她們躲誰也不敢躲我!
孩子,別覺得你姑姑沒用……我都想好了,你要做什麼我都由著你就是了,但你有需要,姑姑就一直在。
行嗎?
」
徐醇一臉複雜的看小徐氏,「您這是何必?
」
小徐氏看徐醇,「老太太說,你是最像老太爺的人……姑母信你!
」
徐醇咧嘴一笑,眼裡多了幾分意味不明,卻也沒再堅持叫小徐氏走的話。
白氏聲音低低的道:「主公……主公願意叫咱們走嗎?
」
小徐氏看徐醇,徐醇笑了笑:「不管讓走不讓走……都得走的!
」他看那婆子,「我知道你的,父親跟我交代過……」
婆子低頭,不再言語。
徐醇卻鄭重的跪下,無聲的磕了三個頭,然後看那婆子,「叫你之前存放的東西,可都存放好了?
」
婆子又點頭。
徐醇這才道:「那……那就走吧!
」
走?
小徐氏沒反應過來,隻能這麼亦步亦趨的跟著徐醇。
然後繞到了祠堂的後面。
後面有一口井,哪怕是黑的看不見井底,但也能夠感受到井裡溢出來的涼氣和水氣。
井下是有水的。
就見你婆子拎來一個筐子,掛在井軲轆的繩子上,然後徐醇擡腳進了筐子,慢慢的坐了下去。
那婆子人小,勁兒不小,攪動著井軲轆,筐子就被吊起來,吊在井上方。
然後慢慢的鬆開井軲轆,人就慢慢的井下面去。
小徐似乎是明白了什麼,隻站著看。
果不然,繩子大概能下沉七八米,這婆子就又把筐子攪動上來。
小徐氏明白這意思,先一腳踏進去。
心驚膽顫的往下沉,眼看都要挨著水了,她恍惚能覺得筐子底蹭到了水面的聲音,然後這才停住了。
「姑母,過來吧!
」
井壁裡,有一人高的洞。
徐醇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拿著一把像是鐵鉤子似得的東西,勾住繩索,將筐子拉到洞口,小徐氏才從筐子裡出來。
緊跟著是白氏,這洞裡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清。
小徐氏還罷了,年歲雖然長,但到底是養的身體不錯。
可白氏卻是剛生了孩子,一路顛簸,早就扛不住了。
她暈暈乎乎的,全憑著一口氣撐著,她知道,今兒要是倒下去了,就是一個死。
她們絕對不是帶著她一起的。
從悠長悠長的洞裡穿過去,白氏隻是機械的走著,猶如行屍走肉,別的都顧不得了。
一腳從裡面踏出來,卻叫她真真嚇出一頭冷汗來。
天已經露出魚肚白了,身後的山裡冒出滾滾的濃煙來。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臉色愈發蒼白,「那是……」
小徐氏拉住徐醇:「那是……燒了……」
徐醇一臉的淡然:「從今天起,徐家再沒有任何的痕跡了……」
啊?
小徐氏一臉的不可置信,「你…………你要幹什麼?
」
徐醇笑了笑,如清風朗月一般:「……為大燕盡忠,徐家做到了……也死絕了,什麼主公,什麼大業,都見鬼去吧。
我若是要爭……也隻是為我而爭……」
別人?
為誰也不值當!
從這個山頭看那個山頭,很遠又很近。
看是看的見的,但走過去,還得一天一夜。
看著那邊火起,就有人進去稟報,「爺,徐家燒了。
」
這位爺看不清容貌,臉上帶著半張面具。
面具下面,誰也沒見過那張臉。
然而,下面的人又是怕他,又是懼他。
徐家燒了,這位聽了也隻輕笑了一聲,便不在理會。
叫人拿不準他心裡到底在琢磨著什麼。
良久,才又聽到有些沙啞的嗓音問:「還有背的什麼消息?
」
方圓百裡,都在傳著,說清風寨的土匪要劫掠大戶,「……好些個大戶人家都關門閉戶了……」
「嗯?
」本來沒太在意的,也不由的怔愣了一下,「……這消息打哪來的?
」
「怕是那些趁機想撈一筆的……放出來的。
」
可不正是!
林雨桐也覺得風向不對。
原本消息是自家放出去的,可這吹出去的風又吹回來了。
鎮子上,村子裡,都信誓旦旦的說著,那些土匪肯定要衝著金家來的。
靠著山,多危險呀。
是啊!
是啊!
然後家家戶戶的,就又給屋子裡挖起藏人的地窖了。
原本每家都是有地窖的,地窖從秋天到春天,基本都在用的。
秋天的瓜果菜蔬的,都得往裡面存。
一般就是在院子裡,村子裡各家各戶的,風氣一直也還不錯,也沒聽說誰家丟了啥東西。
本來是挺穩妥的地方,可這到底是不透氣,人不敢長時間在裡面呆著。
因此,家家戶戶的都偷偷的在挖地窖。
這正說著消息大家信的也太真了,真不到那個份上,結果這天,緊閉的莊子門口就喧鬧了起來。
村裡的婦孺,以寥氏為首的,在外面將莊子的門拍的啪啪啪的響:「開門……開門……你們這是見死不救……」
什麼意思?
金信尷尬的不行,他現在主要是守門著呢。
可那帶著人敲門的是他的嫡母。
她帶著一家子老少娘們,還有族裡那些拎不清的婦孺,跟在後面湊熱鬧。
口裡一聲聲的喊著,說是土匪來了,這邊卻隻顧自己,不顧族人死活。
四爺本來正跟路六爻說事,林雨桐呢,在跟綏姐兒的奶娘說話。
這奶娘是獵戶家的女人,身體健壯,生養了三個兒子,生老三的時候難產,差點沒了。
是久兒回來從林雨桐要了一顆丸藥,將這母子倆從鬼門關給拉回來了。
她家男人在莊子上做護院,不用再去山林裡討生活了。
她大兒子二兒子在學館念書,因著束脩隨意,因此上,兩個臘豬腿就夠孩子一年的學費。
生下老三,宅子要人,要做奶娘。
還有羊奶鹿奶米湯搭著喝,又叫把親生的帶在身邊,她且樂意著呢。
今兒姐兒哭的厲害,她哄不住,四奶奶就叫抱著孩子過去。
她是真怕一個惱了不要她了,誰知道四奶奶也沒嚷,隻把孩子抱過去,將孩子趴著抱著給顛了顛,馬上就止住哭了。
這一不哭,就能聽到外面四爺跟二姑爺的說話聲。
她還沒聽出個所以來呢,就聽外面稟報,說門口鬧起來了。
她趕緊將孩子接過去,四奶奶就風風火火的出去了。
她心裡慶幸的不得了,幸虧是到府裡當差了,一家子要都是在外面的話,這會子也得抓瞎。
林雨桐往出走,四爺就沒動地方。
都是些婦孺,叫四爺去跟那些人講道理?
哪裡需要四爺出面,林雨桐隻管叫四爺呆著便是,她自己帶著金傘就往出走。
金傘氣道:「文定山是有山門的,關了山門誰也進不來。
」
話也不是那麼說的,這要真放下山門了,土匪要是從山裡來,那這可不就正好堵死在裡面,想跑也跑不了了嗎?
不過金家人也不該這麼一副害怕的樣兒,怎麼著這裡面有一本都是當年從山上下來的土匪的後代。
到了門口,門裡面,金信帶著人將人守的嚴嚴實實的。
林雨桐就沿著門邊的台階上去了。
大門的兩側,有兩排類似門房的所在。
但這都是平房。
留著梯子上下,站在上門,可以看得清外面的情況。
此時,上面也站著護院。
林雨桐上去,清楚的看到下面又百十個人圍在門口。
一個個的扶老攜幼的,真像是避難來的一般。
打頭的,是寥氏。
寥氏帶著的,不是金濟那邊的幾個兒媳婦,反倒像是侄兒媳婦,也就是金濟的親生兄弟家的晚輩。
這是想幹什麼?
還真是神神鬼鬼的都給遇上了。
林雨桐站在上面,冷臉瞧著。
終於有人看見林雨桐了,有那膽怯的縮了腦袋的,有逃避視線往別人身後躲的,可相反的,也有那反而愈發興奮的。
寥氏身邊有個低著頭的小媳婦,手在寥氏背後鼓搗的戳戳,看了林雨桐一眼,羞怯討好的笑笑,又跟寥氏咬耳朵說了一句什麼。
寥氏這才擡頭,「喲……是老四媳婦呀!
」
她一說話,就懂靜下來了。
一個個仰著頭朝上看。
林雨桐就問:「伯母帶著人來,所謂何事?
」
寥氏一把推開扶著她的人,「侄媳婦……咱怎麼說也是一家人。
如今大難臨頭了,那土匪要來了?
人家為啥奔著這邊來的?
還是因為你們這一房回來了!
這災禍說到底,都是你們帶來的。
那你們怎麼能不管大傢夥呢?
瞧瞧瞧瞧……高門大戶的,這門一關,就跟個城樓似得,誰也不怕!
可咱們呢?
咱們小門小戶的,能擋住誰?
這真要是叫土匪殺的殺搶的搶,禍害完了……那就都完了……你們怎就那麼狠心呢!
」
林雨桐似笑非笑的看她們:「這是欺負我新來,不知道金家的事吧?
金家落戶在這裡,我就不信沒有防備土匪的辦法!
真要遇上兵禍匪禍,那山上的寨子就是退路!
我是新來的,但老太太不是……族裡每年都派人去修宅子,這個規矩這麼多年來從沒變過。
怎麼?
那寨子不能用了?
」
這話一出,後面的人很多人就竊竊私語起來,林雨桐隔得遠也聽不見說什麼。
隻能根據唇形勉強判斷,她們好像在說:「寨子還在修……誰修的……不知道呀!
」
寥氏強勢的直接插話:「老四媳婦,你大伯不在。
這都多少年沒上山了,誰知道這山現在是個啥樣?
再說了,這拖家帶口的,進山是那麼容易的?
你大伯帶著男丁,去西海沿子有事,青壯年男丁都跟著去了……剩下婦孺,壓根就不知道地方在哪……叫咱們怎麼去?
再說了,這不是金家有這麼一處地方嗎?
你這莊子這麼大,咱們也不要住屋子,隻叫在你家這空地上,歇著就成了。
」
那還真是巧,村子的男丁都抽走了。
這要是叫進來了,這不定裡面長著什麼歪心思呢。
可這要是不叫進來,那大概說了,從今往後,金家在這一片可就混不成了。
可林雨桐還真就叫進了,一百多號人,往院子裡一關,其實也出不了什麼事。
這人要不進來,隻怕這戲就沒法往出唱。
她就說:「這是老太太的莊子,誰進來都成,隻姓廖的隻怕不成。
」
寥氏一噎,輕哼一聲:「不進去就不進去!
我不是那等隻顧自己死活的人。
隻要族人都好好的,我便是被那土匪生吃活剝了,也是無怨無悔的。
」
林雨桐卻笑:「伯母隻怕去州府的車馬都準備好了,又何必說這麼些鹹淡話?
伯母且去吧,你走了,我才好開門呀。
」
寥氏跟後面那媳婦子對視了一眼,扭身就走。
林雨桐低聲跟金傘道:「交代下去,盯緊那個紅裙子的小媳婦。
」
族裡人來了,直接往邊上的院子裡一安頓,米面油菜的都有,你們自己做自己吃去。
就是大肚彌勒,你又能吃多少?
既然把人送進來了,那這動起來,也就是這三兩天的事了。
學館裡的學生不能隨便出來了,都在裡面圈著吧。
大房父子連同珅哥兒,都留在學館。
各房關好門戶,誰都不能隨意走動。
族裡人都是帶著孩子的,孩子是圈不住的。
圈一天還行,兩天就開始吵著要出去。
到第三天,別說孩子,大人都圈出脾氣了。
有那族裡的老婦人就開始吵嚷這要出來,「這是拿咱們當賊妨呀!
」
這一個鬧,一群就跟著鬧。
金傘站的遠遠的,看著裡面的人跟守著的幾個護院推搡起來。
緊跟著,就一群流鼻涕的孩子,趁著這個空檔擠出來,撒著歡的亂跑。
緊跟著就是一群婦人,著急這追,那個喊『狗兒』,這個喊『毛蛋』。
金傘看著那小媳婦混在裡面跑出來,一雙眼睛四處滴溜溜的看。
遊廊兩邊有人擋著,想上去是不容易的。
她看了一場鬧劇,回去就稟報:「鬧起來了。
」
林雨桐放在棋子,看四爺:「怕就是今晚了。
」
四爺落了一步棋,輕輕的嘆氣,「那今晚就等著。
」
今晚的莊子後頭的山林,格外的安靜。
一聲鳥雀的聲響都沒有。
緊跟著,外面嘈雜了起來,遠遠看去,是族人住的那邊的院子。
那裡隱隱的有火光冒出來,大人叫孩子哭的從院子裡沖了出來。
孫氏在院子裡站著,心驚膽顫的問三爺:「不會燒過來吧?
」
「你老實呆著,燒不過來。
」四房之前叫傳話了,說了,天大的事情都不許動。
外面不管發生什麼,門都不許開。
林雨桐在家裡守著……火就是燒了柴房,沒有大礙。
那本就是為了引自家去救火的。
本來火不用燒起來,但這不燒起來,族人也長不了記性。
這個驚嚇,他們受也得受,不受還得受。
這些事琨哥兒處理就行了。
兩人的關注點從來不在家裡。
兩人在等著,等著風裡帶著一絲絲的血腥味傳來,兩人才順著梯子上了牆頭。
坐在牆頭上,稍微適應了一下,林雨桐就明白這裡發生了什麼。
這不是打鬥,這是單方面的屠殺。
四爺將火把給點起來,叫下面的人都能看見他,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從牆上放下了一根繩子,人就有回到院子裡了。
外滿依舊是亂糟糟的,可院子裡,林雨桐把能打發的都打發了。
等了半個時辰,繩子動了。
有人借著繩子的今兒,一點點的攀岩上來。
這繩子系在院子裡的石欄杆上,拉個人上來,很輕巧了。
這個人影一上來……林雨桐就眯眼,這跟原主記憶裡的那個人影重合了起來:沒錯,就是他!
她朝對方福了福身,就站在四爺身後。
四爺站著舉著火把,看著他:「下來吧……等你好長時間了。
」
這人順著梯子下來,嘴裡嘖嘖有聲,到了跟前,還對著林雨桐笑了一笑,就率先朝屋裡去了。
從外廳進入內廳,廳裡的圓桌上防著酒菜。
碗筷都擺好了。
碗筷的邊上還有托盤,托盤裡防著濕毛巾,是為了凈手凈面的。
他身上有些狼狽,好似被濺上了血。
臉上帶著面具,隻露出鼻子嘴和下巴。
下巴上續上了鬍子,這要不是熟悉的人,當真不會將兩個人聯繫在一起。
這會子此人左右看看,然後熟悉的喟嘆了一聲,擡手將臉上的面具拿下來,扭過臉來:「還是家裡最舒服!
」
他的臉有些奇怪,上半張臉白皙如初,下半張臉卻粗糙的如同大街上碰見的任何一個糙漢子。
這麼瞧著,有些怪異。
他見林雨桐盯著他看,就嘿嘿一笑,摸了摸鼻子:「很怪吧!
我也覺得怪!
好幾年不以真面目示人了,這麼看著我,還別說,有點小害羞呀。
」說著,就轉身去看桌上的菜:「都是我愛吃的菜,這個味兒,比咱家以前大廚房的大頭做的還香。
」
他抓了筷子,都要夾菜了。
才想起什麼似得放下筷子,拿著毛巾擦了一把,擦了臉再擦了手,白毛巾上就是黑的是灰,紅的是血……他大概是怕林雨桐看見了引起不適,因此將毛巾髒的一面扣在下面,然後拿著筷子夾菜,一口紅燒羊肉入口,頓時喊了一聲『香』。
四爺坐過去,給他斟酒。
他一個人自在的吃著喝著,直到桌上的菜都吃的七七八八了,林雨桐撤了桌子,又上了幾個小菜,兩樣水果,從裡面出來守在外廳裡,叫兩人在李曼說話。
金仲威吃飽喝足了,帶著幾分痞氣的朝四爺笑:「別這麼嚴肅,沒意思了啊!
不是等著我嗎?
這是要跟我說話呀!
外面還有人等著我呢,我的時間不多……天亮前得走遠……有話就抓緊……」說著,滋溜了一口酒,「……是不是老大告訴你的,我就知道,他的嘴壓根就靠不住。
當初就不該叫他知道……」一邊說又一邊嘆,「咱家老頭子我是知道的,他是心裡能撐船的,天大的事在他那都不叫事……且能長命百歲的活呢。
娘那邊……嗐,這都多久了,也該過去這個坎了……」
「可大姐卻折進去了!
」四爺看他,「你這話還能說的那麼輕鬆?
」
金仲威端著酒杯的手一頓,眼裡閃過一絲暗芒:「大姐不是心裡不隔事,死了個弟弟就真能被折進去的人。
她的死,我心裡記著呢。
」
四爺便跳過這個話題,問了一句:「你給我交個底,你到底想幹什麼?
」
金仲威靠在椅背上,嘴裡嚼著油炸的花生米,也斜眼看這個弟弟,「……我想幹什麼?
你沒問爹?
」
四爺輕笑一聲,「問了他就會說?
說了就一定是真的?
」
「膽子肥了,敢懷疑老爺子說假話?
」
「我不是懷疑他,我是懷疑你對老爺子說的話……不怎麼真!
」
金仲威失笑:「出息了!
現在是真出息了。
心裡藏的事還挺多……」
「言歸正傳。
」四爺看他,「你到底想幹什麼?
」
「造反謀逆!
」金仲威一本正經,「怎麼?
不信呀?
」
四爺嘲諷的笑笑,「你這是造反的路數?
」
嘿!
這造反該是什麼路數?
金仲威剛要岔開這個話題,就被自家四弟的眼神給盯回來了,良久之後,他才道:「……事情有點複雜……」
「無礙!
」四爺特有耐心的樣子,「我有的是耐心。
夜也還長!
」
金仲威頗有些無奈,「……自打李昭登基,其實我就覺得李昭隱隱有些不對……幾乎是在我和許時忠的眼皮子底下,李昭染上了吃丹藥的毛病……怎麼開始的?
我壓根就不知道的。
周家領著皇家暗影,可這樣的事情,許時忠問過周大人,他竟然比我們還要驚訝!
你說奇怪不奇怪?
」
四爺沒想到一開場,他先說了這個。
金仲威就道:「李昭在有些事情上,是沒有擔當了一些。
」
林雨桐在外面聽著,心裡明白,這是說李昭在處理文氏的事情上,很沒有魄力。
就聽他又接著道:「……隨後,我很明顯感覺的到,李昭有些喜怒無常。
這就已經是中了丹毒的表現了。
而周家對此竟然是查而無果。
為這個,我曾跟李昭有過激烈的爭吵……外面很多人都在傳,是我桀驁不馴,過於耿直,惹了皇上不快。
這話不全錯,我當時其實是跟李昭說我心裡的懷疑,我告訴他,哪怕是心裡再怎麼想……也要剋製這種慾望。
我覺得這背後有人在害人……不得不妨……李昭開始不認偷著吃丹藥的事,可吵過了也冷靜了。
我們甚至都曾經商量過,我隱入暗處,偷偷的查一查這背後的事……當時,我們懷疑是太後……可還沒等我查呢,太後就沒了……我沒了懷疑的目標,但我明顯感覺到,偶爾李昭看向許時忠的眼神有些怪……我不知道他倆背著我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但心裡卻提防著,就怕出事……可就是出事了。
皇後請我們去喝茶,隨後李昭也去了……茶是李昭的伴當端來的,卻是皇後親手遞過來的。
我看見皇後端茶的時候,胳膊的幅度明顯變大……而且,當時也是巧了,皇後的寢宮,除了皇上皇後,才是我跟許時忠。
這位伴當倒茶,怎麼沒有那兩位的,先緊著我們來了?
是!
我們是熟悉,有時候單獨在一處的時候是不太注意那些尊卑……但是,一個下人先這麼做就是錯的……我心裡就留了心眼……果不然,中DU了。
這裡面的事……複雜到今晚肯定跟你說不完,我就說我隱在暗處之後吧……別問我為什麼那麼心狠的,將徐家趕盡殺絕……徐家是大燕的忠臣,這個忠你知道忠到哪種程度了?
忠到願意拿朝廷的機密換取北國的武器……徐家……該死!
」
但顧著那點血脈之情,他還是留了一條徐家的血脈。
如今人跑了,但一個少年帶著幾個女人要是能成什麼事,他該把『金』字倒過來寫了。
四爺看著金仲威有點訝異,「這幾年,你一直在跑北國這一條線。
」
「要不然呢?
」金仲威看他,「周家要是有用,宮裡那點事就不至於到現在都弄不明白。
京城那邊我還沒顧上。
這幾年,收攏了一些人,也往北國放了一些探子……」
說的猶豫陽春白雪一般。
林雨桐手裡拿著給孫女做的小肚兜,心裡卻有些彆扭。
叫金仲威說的,他簡直就是忠臣,大周朝再也找不出第二個的忠臣。
四爺就問:「那這些不能叫許時忠知道?
」
金仲威的嘴裡『嘖』的一聲,「我之前說了那麼多,你不該是感動感嘆的無以復加嗎?
怎麼還會有這麼多的問題。
老四啊,再問下去就不好玩了。
我能告訴你我都告訴你了,覺得有些事吧,不想告訴你的時候,你最好別問。
老是編一些謊話,我也累呀。
」
「別的我也不多問……」四爺就說,「刺探敵國情報,這是真的嗎?
」
金仲威點頭:「千真萬確。
」
好!
「你是怎麼跟父親說的?
」四爺又問,「在父親眼裡,你在幹什麼?
」
金仲威揉了揉臉,然後苦笑:「……子不言父之過!
在你眼裡,父親是個很沒有能為的人嗎?
」
四爺沒有答話。
金仲威似乎也不需要四爺答話,他的臉上露出幾分難言的苦痛來,「你說徐家出賣朝廷的事,父親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如果知道,他為什麼會無動於衷?
這幾年我查到的消息,很多消息的來源,都是輾轉從咱們府上傳出去的。
是!
母親姓徐,大嫂姓徐……可她們我了解,一介女流,算計內宅還行,外面的事……她們都不懂。
消息需要甄別,然後才是傳遞……那麼消息,那些重要的消息是怎麼『不小心』洩露給徐家的?
」良久,金仲威才說,「父親是在坐山觀虎鬥,還是想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他是忠是奸……我已經看不清楚!
」
這話叫林雨桐脊背上的汗毛都立起來了:自來,隻有金匡和金仲威有聯絡。
這父子倆可謂各執一詞,誰是說的是真?
誰說的是假?
說的林雨桐心裡,都糊塗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