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斂財人生之新征程》228|清平歲月(58)三合一
清平歲月(58)
徐醇的視線落在牆角的箭靶上,然後若無其事的轉回視線,看向書架上當擺設的書,眼裡露出幾分懷戀來。
轉臉看見英姐兒不耐煩的眼神,他才猛然醒悟過來,「……我需要出府一趟,還請大小姐以您的名義給皇後娘娘送點吃的。
我要跟著您送東西的人一起去一趟行宮……」
還挺離不了的!
英姐兒臉上帶著幾分嘲諷,到底是懷了他的孩子了,態度真是不一樣了。
這才離了幾天,就已經這般不放心了,「能少出去還是少出去,皇後肚子裡的是『龍種』……誰敢大意?
可你這要是被逮住了,一切就都完了。
你要想好才是!
咱們把醜話可都先說到頭裡,要是真被逮住了,你就算是說是在我這裡藏著呢。
我也不認!
我不認識你,最多我就隻以為你是在我姑姑身邊伺候過,現在被趕出宮了,我賞你一碗飯吃而已。
明白了嗎?
」
「明白!
」徐醇低垂著眼眸:「若是大小姐覺得再見不是很合適……那就得煩請您的人給皇後捎信一封……您知道,皇後她……腦子不甚清明。
我擔心我若是不在,她萬一腦子一熱,又乾出點什麼事來……再把姑娘的計劃給打亂了。
」
英姐兒斜眼看他,「你在威脅我?
」
徐醇擡眼:「大小姐,我是個蠢人嗎?
」
英姐兒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這才收了視線:「我怎麼敢將你當做蠢人?
」
「既然我不是蠢人,那麼你對我的態度,我感覺不出來嗎?
」徐醇不由的苦笑,「我不知道哪裡惹了你,竟是叫你這般的厭惡甚至於憎恨我。
說起來,徐家因為令尊才落得如今的下場,我該恨你們才是。
可我又深知成王敗寇的道理……既然入局了,那是成是敗你都得認。
所以,我輸了,沒有恨,隻想著怎麼能扳回一局。
可大小姐你……恨我的緣由在哪裡呢?
不瞞你說,這小半年,我幾乎天天都在琢磨這事。
我甚至想,要不是你,我會走到如今這一步嗎?
」
「如今這一步,是哪一步?
」英姐兒看他,「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你心裡不知道正怎麼得意呢。
覺得我的主意正中你的下懷……」
「許大小姐!
」徐醇臉上的表情一點一點的冷了,眼裡也帶著幾分厲色,「在你心裡,我就是一個如此卑鄙之人?
怎麼就正中我的下懷了?
這條路是你指給我的!
你給我不走這條路的選擇了嗎?
沒有!
你推著我往這條路上走,再不能回頭。
是!
我不怎麼高漲,我時刻都在權衡,都在往我心裡的那麼目標努力……但是!
你沒有給過我機會,你又怎麼知道我不會有第二種選擇呢?
也許我會以徐家獨苗的身份,託庇金家。
然後全力輔助金家,從金家再次獲取徐家崛起的機會……你以為這條路我沒想過……可你……你沒給我機會!
你將我推到了懸崖邊上。
當日,我說心儀你,雖說有幾分算計的成分……但是,想跟你好好過日子的心是有的。
你是金家的外孫女,隻要我們能成親……很多事情都不再一樣……所以,徐大小姐,沒有誰生來就是卑劣的。
你也不要總拿那種眼神來看我……若是能做個陽春白雪的貴公子,誰又願意身染塵埃……」
英姐兒冷眼看著他,轉過身背對他,「你等著去吧……我正準備給姑姑送槐花餅……隨後會有人找你的……出去!
」
徐醇深深的看了英姐兒的背影一眼,轉身出去了。
等人出去了,英姐兒的臉一瞬間就煞白了起來。
他的一句話戳中了她,他說:若是能做個陽春白雪的貴公子,誰又願意身染塵埃?
是!
當年徐家的情況……徐家沒像這輩子似得,早早的死了個乾淨。
徐家人都活著,可是,徐家那些爛事擦的並不幹凈……被上面厭惡了。
徐醇當年所作所為,沒有一件不是為了徐家。
她想起那個被她刻意遺忘的晚上。
有那麼一個晚上,徐醇跪在她的屋外,那天晚上,大雪紛飛……他為什麼跪的,他沒說,她也沒問。
這件事就猶如夫妻倆都不能碰觸的傷疤……她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他也當她什麼都不知道。
這輩子,走到如今,看著爹爹被朝局裹挾著一路朝前,她也有了幾分領悟。
有時候,在大局面前,個人的選擇有時候渺小的可以忽略不計。
什麼大勢所趨?
這大勢就如同滾滾洪水,奔湧朝前,誰也無法阻擋。
個人就像是一片樹葉,一隻螞蟻,在這鋪天蓋地的洪水中,誰不是抓住什麼是什麼……什麼是善,什麼是惡,什麼是對,什麼是錯……誰給你時間來分辨。
隨波逐流就是這個意思了。
但是如果自己真的給過他一次機會,這輩子會不會不一樣呢?
會的!
還是會有不一樣的。
不管是曾經的仇人還是曾經的恩人,機遇不同了,選擇就會不同。
若是還按著原先的想法去看人,許是真就大謬了。
她恨徐醇,哪怕曾經的他是隨波逐流,哪怕是無從分辨很多事情,但基本的人倫這是不用的分辨的。
在這一點,他百口莫辯。
今生,她就是帶著這樣的恨,不給他別的選擇,那又如何呢!
真正叫她耿耿於懷的是……她突然察覺到,以以前的眼光再看曾經的人,或許是有偏差的。
現在,很多事都變了。
比如那位六爻先生,現在隻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完全看不出其才能在哪裡。
長輩們誇來誇去,都是誇此人機變的。
他沒有了當日的盛名,但是試問曾經和現在,哪裡才是好的……便是問他本分,估計也說不出來。
如今他過的安穩的日子,眼看就有大好的前程。
家裡嬌妻貌美嫻熟,將來還會添幾個可愛的孩子……他不會一生孤獨,隻從老家鄉下過繼了親侄兒來……比如那位本該在匯慈庵出家的神醫弟子妙姑,她好像現在就在小舅母身邊,她現在不是什麼姑子,她是記在金家族譜上的姑娘,她叫金久。
自己著急找尋的人,很可能就是對自己懷著戒備之心的久兒。
久兒啊久兒……差點就又錯過了!
想到久兒,她起身,叫阿醜。
阿醜已經安排好馬車了,「都已經安排好了,主子什麼時候動身。
」
「馬上!
」英姐兒起身去臥室換衣服,「姑姑喜歡吃槐花餅,隻喜歡咱們府上的廚子做的,宮裡沒法隨便進廚子,你就把做好的給姑姑送去……另外,後院那個想跟著去,那就叫跟著吧。
記得安全的帶回來就行!
當然了,他要是不願意跟著回來,你也不用管了,隨他去吧。
」
「那要是他趁機跑了呢?
」阿醜不由的問了一聲。
跑了?
跑哪去?
「放心!
跑不了。
」付出那麼多,能不等著收穫嗎?
阿醜一尋思也是,她笑了一聲,慢慢的退出去安排她的去了。
英姐兒帶著今兒新做的別的點心上門了,主要是帶給外祖母的。
也就是外祖母愛吃母親以前經常孝敬過來的點心,金家的其他人都不怎麼稀罕。
因為小舅母那邊叫下面準備的點心,其實更可口一些。
又鬆軟又好克化,也不是很拋費的東西。
別說主子們每天有定量,便是下人想吃,也是有的。
她不過是找個上門的由頭罷了。
坐在馬車上這麼一想,心裡就又有些不自在:自己上金家的門,何須什麼由頭?
外孫想見外祖了算不算?
外甥女想舅舅了算不算?
都算的!
當年那麼一個孤女,成了人人都羨慕的有封地的郡主,那是金家一代又一代的寵愛才讓她無虞了半生……自己口口聲聲的為了金家,可是從什麼時候起,自己跟金家生分若此了?
這般想著,心裡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湧動一般,那股子說不出來的難受……叫她在金家二門一下馬車,就提起裙擺朝裡面跑。
路上碰上大表哥往外院去。
天慢慢熱了,大表哥一身白衣飄飄,也常出來走動了。
他看見自己,遠遠的就站住了,急忙問道:「表妹,怎麼了?
跑什麼呀!
」
她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來,腳下沒停,卻沖著大表哥喊了一聲,「表哥你長的真俊,難怪我沒瞧中的男子,別人都被表哥比下去了……我要是嫁不出去,表哥養我呀!
」
瑞哥兒一愣,然後搖頭:「不養,家裡有個難纏的小姑子,你大表嫂太累。
所以還是趕緊嫁出去吧!
要真想嫁人了,我給你相看……國子監有幾個品行不錯的……」
「沒有大表哥俊我就不嫁……」說著,人已經蹦躂著從瑞哥兒身邊竄過去了。
「你倒是慢著點……」不小的姑娘了,「毛毛躁躁的!
」
英姐兒隻管哈哈笑著往裡跑,碰上下人問好,她也嗯嗯嗯的應著。
外祖母的院子很安靜,吳姨娘在院子修建花枝,伸手的丫頭捧著才開的薔薇。
她過去順手取了一躲簪在吳姨娘的鬢角,吳姨娘這才回頭,「我的大小姐……你這做什麼……老妖精了!
」
她回了一聲『好看』,就往佛堂去了。
佛堂裡,外祖母還在撿佛豆。
見她進來了就隻笑,「我的小乖乖,你又作弄老姨娘了?
」
英姐兒走過去跪在外祖母邊上,然後鑽在她的懷裡,聞著這熟悉又陌生的氣息,鼻子一酸,眼淚就下來了,「外祖母……」
徐氏嚇了一跳,「這是怎麼了?
誰給你委屈受了?
」
並不曾!
她搖搖頭,「就是想娘,想外祖母了!
」
重活一回,卻沒了娘親。
現在想來,知道的多,知道未來真的好嗎?
最好的日子,其實還是娘親在的日子。
有娘就有依靠,有娘就什麼也不害怕了!
徐氏被這話說的心裡酸酸的,「你娘沒福氣。
」
是啊!
丈夫死了是沒福氣,丈夫沒死她先死了,這也是沒福氣。
倘若人生還能重來,她別的不求,隻求爹娘都活著,都安康,能陪她到老就好。
徐氏摩挲著外孫女的脊背,「你娘是個狠心的。
扔在咱們婆孫二人……」
不!
我娘才不狠心……我娘死的不清不楚……這個仇總還是要報的!
對父親,她始終無法全心全意的信任,這就是最主要的原因。
他深愛母親,跟二舅兄弟情深,可母親的死……父親有沒有責任?
英姐兒在心裡苦笑,想再做一個單純的孩子,怕是做不成了。
這麼想著,就起身,「外祖母禮佛可被我給攪和了……要不您繼續,我去小舅母那邊去瞧瞧……之前小舅母還叫我來賞花,那天家裡有事,我都沒來。
我得去跟小舅母告罪去!
」
「告什麼罪?
」徐氏摸了摸英姐兒的臉頰,「你小舅母哪裡就會怪你。
去吧!
不拘著你,如今,那幾個丫頭那邊且熱鬧呢。
你很該住過來跟姐妹們一道兒……」
「那我就住下了!
」她往出就走,「外祖母,我帶了點心。
您跟姨奶奶用點。
」
英姐兒一走,吳姨娘才端了點心進來,「您嘗嘗,還是溫熱的。
」說著,放下點心,就親自去泡茶。
徐氏擺手,「你也吃吧。
那活兒叫丫頭們去做。
」
吳姨娘隻笑,手上卻沒停。
徐氏咬了一口翡翠油卷,帶著幾分悵然,「這孩子……有心了。
都是她娘愛吃的。
隻怕這是想她娘了!
」
吳姨娘端著茶過來,「這次我倒是瞧著,眉間的鬱氣像是散了一些了。
不管為什麼的,這都是好事。
常過來,跟咱們家的孩子處處,以後也有個照應。
」
徐氏這才帶著幾分笑意,「你也看出來了?
我也瞧出來了。
這人啊,不怕哭,就怕哭不出來……你瞧這孩子看著是歡歡喜喜的,可那是不是歡喜,我心裡有數。
這次雖是哭了,可哭了好……哭了有些東西就散了……人啊,活在這世上,有時候就怕活的明白……糊塗點好,別什麼都那麼追根究底的。
凡是想弄的明白的,都過的不會多順暢……要是我跟英姐兒一個性子,又是夫家,又是娘家的,這樣的境況,早夾在中間被逼死了……若不是我糊塗,又怎麼跟老爺生了這麼幾個孩子……現在,老爺躺在那裡了,我……其實還是我……」
吳姨娘沉默了半晌,這才附和了一聲:「您說的是……」
英姐兒去見林雨桐的時候,久兒正拿著醫書站在林雨桐的邊上,有病例拿著書上的記載方子對症下藥,好似效果並不好。
林雨桐正跟她說這個呢,藥典藥方也有需要訂正的地方的。
正說著呢,外面稟報說,表小姐來了。
話音才落,英姐兒的聲音就已經傳來了,「舅母,英姐兒請罪來了!
」
「進來吧!
」林雨桐笑了笑,「你這孩子……請什麼罪。
才說打發人去看看,看你這是怎麼了?
家裡是不是出事了,還是身體不方便……」
話還沒落下,英姐兒人已經進來了。
她看到久兒一愣,然後視線就落在久兒手裡的書上。
她隨即便一笑,「原來久兒是跟著舅母學醫術呢?
以前我怎麼不知道舅母會醫術……」
「有幾個習武的不懂點基本的醫術呀?
」林雨桐接了一句話,就叫了英姐兒到身邊來,「可是家裡有事給絆住了?
」
「那倒不是!
」英姐兒低聲道,「原是小日子來了,我不太想出門……」
林雨桐也就不深問了,看久兒,「你之前說的很對,不下手治病,是練不好醫術的。
這樣……匯慈庵了緣師太跟咱們家很有些交情,回頭我給她捎信兒,你過去住幾日,庵堂裡月月總有婦人去求神佛消除病患災厄,你去多上幾次手,多見識見識,是比關在家裡背書強。
去吧!
那邊給了回信兒,我就送你過去……」
久兒眼睛亮晶晶的,「我會整理病案,回來給娘看。
」說著,就行禮退了下去。
英姐兒便笑,「大舅請的先生不是已經到了嗎?
我估摸最近也要進學了。
久兒不跟著學刺繡,學禮儀規矩嗎?
」
「刺繡這種東西,有人學了是為了錦上添花,有人學了是為了謀生求存的……久兒有醫術傍身,不需要在這些事上費心思。
那丫頭身上的小零碎,沒有一件是她自己做的。
給府裡的丫頭婆子瞧病,不要錢,但這些綉品從來也沒斷過。
人嘛……不一定非得學精學會,隻要擅長一樣,就不錯了,貪多嚼不爛嘛……至於規矩,大面上糊弄過去就行了,太守著規矩了,就把好好的良才給毀了……」
「那我願意來跟著學規矩!
」英姐兒馬上接了一句。
林雨桐就笑,「你啊……是得跟著舞兒和柳兒學規矩的。
你跟其他三個可不一樣!
」
啊?
「舞兒柳兒要學規矩?
」英姐兒訝異,「您不是之前說,不需學規矩的嗎?
」
這得分人呀!
「舞兒柳兒自己給自己先背上了規矩,可她們心裡的規矩,都是她們自以為的規矩,再不好好教,就走偏道了。
」林雨桐點了點英姐兒,「就跟你一樣……容易走偏道兒……」
英姐兒一愣,不由的小心打量小舅母的神色,不知道她這話是不是意有所指。
她像是隨意的問道:「我哪有走錯道了?
」
林雨桐隻輕笑一聲,「走錯道的人從來不知道自己走錯道了……可往往是走遠了,發現走錯的時候已經晚了……」
英姐兒心裡咯噔一下,這話不正跟自己眼前的處境一模一樣嗎?
她想追問一句:「若是走錯了怎麼辦?
」可是話到嘴邊還是沒法說出來。
小舅母很聰明,很精明,她能知一而曉十,萬一她開口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的時候,自己有點應該怎麼回答呢?
難道要說,我是先知……我知道未來將要發生什麼……這太扯了!
重生,這是自己這輩子最大的秘密。
便是至親如父親,也是絕對不能透漏的。
於是,她便笑了一聲,「我娘說,錯了沒事……隻要及時改正就好……」我已經知道我錯在哪裡了,自己就像是刻舟求劍的人,知道得用變化的目光看人,那就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更何況,佛家還說,回頭是岸呢!
隻要我想回頭,那就總有岸的吧。
」
說著,不等林雨桐說話,她就起身福了福身,「我去找表姐表妹玩……小舅母,我晚上在這邊吃飯,想吃小酥肉……」
「好!
給你做。
」林雨桐沒留人,看著她去了。
她不是個真正的孩子,若是孩子還能教。
她是個成年人,比成年還成年的人,這樣的人性子定格,上輩子一定經歷的多了,心有執念。
再有,對重新這樣的機緣,她不敢叫人知道,這樣的心態林雨桐能感同身受。
因此,更沒有勉強。
人家都說了,她知道錯了,且在改正錯誤,也想著回頭總有岸的事,你還要說啥呢。
她最近沒時間關注這事,因為岑家要回南邊去。
跟岑家的親事,最好是在岑家夫妻在京城的時候能儘快的定下來。
要保媒,林雨桐請了路六爻家隔壁那個參將的太太,也算是給路六爻一個面子。
請了這位太太去順王府提親。
這是跟順王家拉上關係的機會,那邊特別積極。
那家的女人也能說會道,說話有分寸,又不惹人厭煩。
這主要是為了替兩家來回傳個話的。
而為了表示鄭重,四爺還請了另外兩個媒人,一個是賀家的老太爺,一個就是許時忠。
賀家不能推辭,莫說這是金家的事,就單輪跟金家是姻親,這事也得管。
這老爺子見四爺親自登門了,心裡就一動,「不知道還請了何人?
」
四爺就說了:「我大姐夫,他是孩子的姑父,也就勞動外人了。
」
一件私事,愣是將朝中兩黨拉在一塊,去的又是順王府提親。
這算是把朝中的三股子勢力朝一根繩上在擰,告訴上下一眾人等,叫大家都看看:朝中諸公,好著呢。
「難為你了!
」賀老爺子一嘆,「便是金老大人身體康健,能做到的也就是如此了。
」
從賀家出來,四爺又去了一趟許時忠那裡,把事情這麼一說。
許時忠還可惜,「親事定的好!
你說要不是朝中局勢如此……親上做親也未嘗不可……英姐兒現在都成了我的心事了……」
說著又問:「琨哥兒如今年歲也不小了,也是做父親的人了,這差事你是不是得用點心了。
真要叫他繼續念書明年考恩科呀!
」
「先試試吧!
」四爺表示並不著急,「若真是考的不理想,再說以後的話。
家裡有瑞哥兒呢,他著急奔著出去當差,終歸是急切了些。
」
想的是真多!
話說到這裡了,許時忠就道,「老師病的也沉,我也問過太醫了,一個個的也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
看來,也就那樣了!
家裡的爵位……是不是上個摺子,你跟宜安要是沒什麼意見,我看就叫老大承了吧!
」
四爺就以小舅子的身份,跟許時忠坦誠相待,「二哥那邊就不用問了,他呢?
要麼戰死,要麼回來自然少不了爵位……家裡呢,我跟三哥也找大哥提了……可大哥呢,說不急,他主要吧,是怕我們搬出去。
大房的情況姐夫也知道。
主子三個,瑞哥兒身子看著還行,但媳婦一直也沒動靜……如今爵位是老爺子的,兒子跟著老子住,天經地義。
可要換了哥哥,你說,我們這……何去何從。
估計大哥也是怕我出門尷尬!
」
現在能說是侯府的四爺,將來大哥承爵了,他是誰?
「他的一番心意,我倒是不好再說什麼了。
再說,他便說我是一心拋下他要出去過日子,我是進不得退不得。
」
許時忠倒是沒想到這一點,沉默了良久才嘆,「老師……好福氣!
別人家都是兄弟鬩牆,為了爵位爭的頭破血流的……你們倒是好,兄弟們一個比一個謙讓,寧肯為對方多想幾分,也不願意多佔一分……難得啊!
」
金匡和徐氏那樣的爹媽,怎麼就養出這麼幾個孩子的。
便是平安,那也是難得心術端正的女人。
「那倒是也罷了。
」這個話題許時忠到此就打住了。
他這邊不說了,四爺卻有話要說。
老太太交給他的地圖他根據記憶重新畫了一遍,然後再三的找老太太核實過之後,現在拿了出來,「……大姐夫,這是金家最後的東西了……二哥的成敗就著落在這個上面了……」他往前推了推,「請大姐夫交給二哥,他知道怎麼做。
」
什麼東西?
許時忠拿起來看了一眼,是地圖,「這是?
」
「老太太在老家經營了大半輩子,左右的財富都在這裡了。
」四爺又拿出一把鑰匙遞過去,「這些東西藏著,永遠是死的。
給二哥用了,用在戰備上,救下來的人命,保住的江山社稷卻是活的,值得!
」
許時忠的手不由的一抖,一個徐家藏了多少他大緻有數,跟徐家不相上下的金家,這得藏著多少。
可是今兒……老四將這些東西全部託付到自己的手裡。
「你就……真的這麼信得過我?
」許時忠合上地圖,面色有些複雜,「我曾經差點要了金家的命……」
「大姐夫……」四爺一把摁住許時忠,「對別人我得避諱著些,對你用不上。
那人是你的老師,是你的嶽父,是我的父親。
他那人對你和我的意義沒多大的區別。
我無法非議他,就像是你也無法非議他也一樣。
隻憑他做的,你當時做的其實並沒有錯。
況且,如今國難當頭,不論任何人,發生過何種的嫌隙,此時都當擯棄才是。
」
家中的事是如此,朝中的事更是如此。
許時忠眼裡若有所思,然後拍了拍四爺的肩膀。
「好!
好!
很好!
」李昭拿著手裡許時忠遞上來的東西,然後又問,「到底有多少,可問了?
」
許時忠將東西重新拿回來,「金家作為最後底牌的東西,不會令人失望的。
我就是來問問你……金家如此這般,可以說是為朝中大人做出典範……陛下是不是該有所獎勵才好!
」
李昭靠在軟枕上沒急著說話,「如今太子監國……你覺得朕下旨合適?
」
可叫太子下旨也不對!
誰不知道金家是太子一黨。
本來金家做的是好事,叫太子這麼一獎,別人不知道到底是多少數目,豈不是叫自己這邊的人心生不滿。
許時忠看著李昭半晌:「……李昭,有時候我甚至都在想,我這般堅持到底是對還是不對……」
李昭刷的一下睜開眼睛,「這話是何意?
」
許時忠露出幾分苦笑,「在很多人眼裡,我現在所作所為,為的是我手中的權利……可真一心隻為權利,我早殺了你了……我沒有那麼做,如今為了穩定大局,做的都是維護你李家王朝的事……一切的一切,都是維護你們的皇權……是!
我本意不是如此!
你是你,天下是天下!
你隻能代表你,可這天下,是天下的天下……我不能因為對你的恨而負了這天下……這是我的想法……可更多的人,還是會把這天下和你,和你的兒子聯繫在一起,忠於江山社稷,忠於大周子民,便是忠於你,忠於太子……要真是這般的忠於你……你值得嗎?
金家老四拿過來的東西,意味著什麼,我不信你不明白。
他捨棄的是什麼,他金家捨棄的是什麼……你比別人都清楚……可你卻連一個爵位一個封賞都捨不得!
你要知道,隻有明君才出賢臣……」
「可隻有昏君,才出忠臣。
」李昭看他,「他金家忠,那我就是昏君嗎?
」
許時忠搖搖頭,「你的肚量太小了!
你知道嗎?
我覺得老師最厲害的地方就是成為帝師,然後再不知不覺中教壞你……你有手段,你也有心機……甚至連帝王之術,也曾隱晦的教過你……可他隻教了你詭譎之道,卻獨獨不曾教你煌煌正道……」
「因為他……將這些大道都留給了他的兒子!
」李昭長嘆一聲,「一個老師要想毀掉一個學生,那是最輕而易舉的事了。
是!
朕不避諱朕的缺點……但是……你要讓朕叫他到底都背負一個忠臣的名聲……叫他的兒子們享受尊榮富貴……對不住,朕還真就做不到!
」
「就算做給天下人看,委屈一下能如何?
況且,他已經垂垂老矣……你跟一個要死的人這麼較勁,有意思嗎?
」許時忠轉身端了盛放著筆墨紙硯的托盤,「我知道你能寫,寫吧!
下旨!
褒獎!
哪怕沒有什麼賞賜,口頭誇一句總是應該的……」
李昭盯著許時忠的眼睛,擡起胳膊,就見他胳膊輕輕一拂,哐當一聲,連托盤帶托盤裡的東西,都砸在地上。
等在外面的文氏顧不得其他,隻怕兩人又起了爭執,許時忠再傷了李昭,急切的沖了進來。
衝進來就看見,許時忠站在李昭的床邊,一臉寒霜的看著俯視著床上的李昭。
李昭則揚著頭,似笑非笑的看著許時忠,眼裡帶著幾分挑釁的笑意。
床邊碎瓷片墨汁飛濺的到處都是,「這是怎麼了?
又為什麼吵起來?
」她拉開許時忠,「許大人,這是陛下!
」
許時忠沒看文氏,冷笑道:「他要不是陛下,我早就揍他了!
為了這個天下,受委屈的人何止千萬……怎麼就獨獨他受不得委屈了!
我這所有的堅持,到了最後,隻怕會是一場笑話!
一場最大的笑話!
」
文氏不解其意,還要再問,許時忠卻拂袖而去,文氏追出去,卻又怎麼追的上。
她在外面叫了守在門口的太監詢問,「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怎麼好端端的就吵起來了。
」
這太監一抹頭上的汗,小心的朝裡看了一眼,這才一五一十的將裡面爭執的內容原模原樣的學了一遍。
五月天了,文氏本是有些毛毛熱的,這會子,身上沾衣的天氣裡,卻猶如當頭被潑了一頭的冷水,從頭涼到腳,從外到裡,涼的透透的。
她緩緩的閉上眼睛,身形晃了晃。
太監趕緊一把扶住,「娘娘保重!
如今,也就您能勸動陛下一二……」他的聲音帶著哭腔,「娘娘……奴婢家也在遼東,雖是打小被爹媽賣了,可奴婢這心裡並不恨!
奴婢是家裡的老大,家裡還有弟弟妹妹,一家子總得活下去吧。
奴婢不敢想,若是韃子進了關,家裡會遭遇什麼……奴婢不知道金老大人做過什麼……但此刻,奴婢感激金家,感激金家二爺在邊關守著,感激金家四爺不曾藏私,一心隻為了少叫生靈受塗炭……娘娘,勸勸陛下吧,什麼都能丟,就人心不能丟。
心若寒了,什麼也換不回來了!
」
是啊!
心若寒了,什麼都換不回來了。
文氏一步一步的走進去,「剛才……那奴婢的話你也聽到了?
」
李昭看文氏,「妖言惑眾,打死也不為過!
」
文氏搖搖頭,「那不是妖言!
金家的東西給出來了,為了叫上下一心,為了叫邊關軍心穩如泰山,金家於將士共進退的事就不能瞞著,這是激勵民心,激勵軍心的大事……許時忠來告訴你,就是叫你和這麼多人站在一起,隻要和這麼多人站在一起了,你才是王,才是皇……否則,你是什麼?
」
可惜,他的苦心你沒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