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斂財人生之新征程》369|故國神遊(30)三合一
故國神遊(30)
弘暉在很多方面,其實都受到桐桐的影響,且這個影響很大。
比如,在銀錢上,他的認知裡從來沒有拋費一說,根深蒂固的認為,銀錢就得花在該花的地方。
或者說『不做賠本的買賣』。
弘曆這個錢花的,叫弘暉看來是有些不值得的。
南巡可以,但不必要的開銷,卻很不用。
當然了,這對於一個平穩慣的帝王來說,這種方式許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
弘暉也希望有一點公正的眼光來看弘曆。
就比如他現在的作為,太多的要求,有時候他也覺得像是一種苛責。
正因為他做過帝王,才知道八旗到了一定份上,這個改革有多難,得面對多大的阻力。
得改善滿漢之間的關係,又得付出多大的心力。
可以說終其一生,他都在跟這些事磨纏。
從古到今,任何一個改革者都需要有巨大的勇氣。
可從古至今,改革者除管仲之外,得善終者有幾人?
改革,便意味著爭鬥。
這是新與舊的鬥爭,是利益的重新劃分。
一旦這大幕一拉開,那便是看不見硝煙的戰場。
皇帝是什麼?
若把這朝堂比作一艘船,那皇帝便是那個掌舵之人。
在船工們不把勁兒往一塊使的時候,這條船就已經很危險了。
等船上的船工分成兩撥三撥,有趁勢而起的,有固守不變的,有兩頭扇風的,有隔岸觀火的,然後一團混戰。
這船就得在海上東倒西歪搖搖晃晃的走。
那時候的皇帝還能想著享受?
不翻船就不錯了。
而這個搖搖晃晃的過程,便是改革的過程。
作為這個掌舵人,需要冒的風險是巨大的。
當年的他,因為又皇阿瑪的護航,他敢開啟一次冒險的遠航,一路戰戰兢兢,但好在有驚無險。
他是看到了弊端,不能裝作看不見。
可弘曆的選擇不同。
這個船工偷懶,他睜一隻閉一眼,隻要還肯擺著用勁的架子,他就假裝看不見。
然後很多個船工偷懶,然後好似大家本該就這樣一樣。
船行的慢,沒關係,還有沿河那麼多的縴夫呢。
不過是百姓多受點累,船平穩著就好。
下面的人有多少問題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這條船得平穩,如此掌舵者才安心。
至於之後……誰管呢?
也管不了了。
這十五年來,他這麼做都不算是錯。
年輕的帝王沒有人扶持的情況下,靠著左右的平衡而坐穩皇位不算錯。
正因為這樣的做法叫他度過了最困難的時期,他便認為他的做法是正確的。
這是認知上的錯誤。
而朝臣,巴不得上面做的這位是個寬和之人。
於是,越是吹捧越是來勁。
一路行來,白日裏還罷了,大部分時間應該是批摺子的。
可一到晚上,那就熱鬧了。
沿途所過的,官府給安排的節目很豐盛。
酒宴從入夜到子時。
龍舟上燈火通明,照的半拉子江面猶如白晝。
弘暉每天都在做心理建設,可到頭來還是心疼的抽抽。
一樣是阿瑪的兒子,為何差別這麼大?
那麼隻有一個結論,那就是母親的教導有時候是無人可替代的。
母親不僅是教導子女,她還是父子父女關係的潤滑劑。
而自己的額娘,就很好的做到了這一點。
林雨桐將送過來的糕點遞給弘暉,「出來了就歇歇。
一天到晚的皺著眉……」
弘暉拿著糕點沒吃,「額娘,買賣賠本了呀。
」
「前頭賠了,後頭賺。
」林雨桐就給他使眼色,「你問你阿瑪去!
」
弘暉看了他阿瑪一眼,他阿瑪老神在在的,一口點心一口茶,手還隨著遠遠的傳來的絲竹之聲打著拍著。
他突然反應過來,「這幾日怎麼的不見德海?
」他明白了,德海被阿瑪派出去了。
他一時沒有說話,緊跟著就明白了,「阿瑪要動江南?
」
四爺挑了一塊口味最好的喂到兒子嘴邊,「事嘛,該做總要做的。
太上皇這種皇,有兩種。
一種是給你做太上皇,那是種種地溜溜鳥,就能安心過一天。
可這個不成啊,你呢?
現在出面管事確實是還不太方便。
那正好,除了做一做教書先生,我覺得兼職做一做另一種太上皇也不錯。
兒子沒做好皇帝?
沒關係!
手把手教總是會的。
再要是不會,抽兩下就會了。
」
林雨桐知道,四爺被親眼看到的景象給氣到了。
看過記載那隻是記載,可正到了眼前,四爺還是做不到淡定。
弘暉不知道怎麼地,心裏就不由的樂了。
突然有點可憐這個弘曆,自家阿瑪要是願意,確實會鞭策的他做個好皇帝,他就笑道,「不過阿瑪您這太上皇要是做的太出色了,將來他未嘗不會想做一個更出色的太上皇。
」
給弘暉做太上皇左右弘暉嗎?
林雨桐呵呵一笑,「你阿瑪現在教他做個乖皇帝,你呢?
將來要叫他做個乖乖的太上皇就好。
出色的太上皇?
等他會種菜遛鳥了,他就是最出色的太上皇。
」
弘暉不由的就笑出聲了,想想這小子怪倒黴的,怎麼這樣的事就被他給碰上了呢。
弘曆是絲毫不知道後面船上的人在算計他,他吃到一道好菜,還不忘小聲的叮囑吳書來,給後面的船上一定得送去。
吃不吃的不要緊,心意很重要。
送來了就吃唄,不吃就糟踐了。
能送過來的,都是好東西。
一直這麼在船上,再這麼吃下去,體重肯定是要往上走的。
吃了飯,她就拉著四爺出來轉轉。
弘暉還是不被允許的。
正月還沒出,船上的風大,他現在的身體根本就撐不住。
晚上出來還罷了,夜色能阻隔人的視線。
白日裏出來轉,林雨桐卻覺得窺伺的人有點多。
但窺伺就窺伺吧,正因為都知道他倆是誰,所以眾人才這麼小心的朝這邊打量。
估計都是好奇的。
大臣們隻看一眼就完了,並不敢過分。
但是女人們則不一樣,尤其是帶來的妃嬪們,她們天真的認為她們拿著千裡眼在另一艘船上朝這邊看,並不會被發現,於是,看的便更加肆無忌憚起來。
令妃今兒起的晚了,才梳妝好,陸貴人就來了。
她笑了笑,吩咐伺候的,「把人給帶進來吧。
」
陸貴人品階小,但年紀卻不小了。
乾隆初年進宮為貴人,今年乾隆十六年,依舊為貴人。
令妃將簪子正了正,就擡腳去了外間,果然見陸貴人已經站著了,手裏還拿著千裡眼。
她就招呼:「坐啊!
客氣什麼?
」
陸貴人連忙行禮,「娘娘,妾魯莽了。
」
令妃擺擺手,「咱們私下姐妹相稱便好。
這話我早說過了,你還總是這麼見外。
」她指了指邊上的凳子,「坐啊!
」
陸貴人隻做了綉墩,卻笑道:「官眷們孝敬上來的料子是極好的。
剛才妾瞧見那位老娘娘了,今兒穿的又跟昨兒的不一樣,可樣式顏色卻是極好看的。
想著過來給娘娘量量尺寸,妾別的不成,隻手藝還過的去。
」
令妃愣了一下,「怎的這麼稱呼?
那位娘娘可不老。
」
陸貴人眼熱,摸了摸臉,若是自己有福氣,能得人家一針,一夜也能年輕十歲,又何至於跟個包衣出身的女人在這裏絮叨。
說起來,令妃長的不如何美艷,再年輕十歲,自己要比她可人意。
令妃卻全沒在乎這些,隻走到窗戶邊,伸手要了千裡眼,「給我瞧瞧。
」
這一瞧之下,果然。
這位娘娘好像特別偏愛漢家衣裙,頭髮的樣式也是漢家的樣式,昨兒利索颯爽,今兒溫柔婉轉,竟是比旗裝穿著更加撩人。
她看了一會子就收了千裡眼,回頭來就叫人拿料子來,「麻煩你做就很不好意思了,又怎麼好叫你搭上料子。
這是皇上昨兒賞的,那桃紅的給你。
」
陸貴人面色僵了一下還是歡喜的收了,她這個年歲,哪裏趁的了桃紅色。
就聽令妃道:「素淡的我就留著吧,你瞧著給做。
」
陸貴人瞧了令妃兩眼,其實令妃生的很是寡淡,艷色的隻真的撐不起來。
倒是穿素色的反更適宜一些。
於是笑著接著,從裏面出來的時候帶了好幾匹布。
都在一條船上,一丁點動靜都鬧的人盡皆知。
金氏陪著蘇氏喝茶,得了下面奴才的稟報就笑道:「也虧陸貴人這麼大的年紀了,能伏低做小。
」
蘇氏就叫了丫頭去打聽,看那兩人都嘀咕什麼呢?
令妃那邊不好打聽,但陸貴人一個小小的貴人,還是好擺佈的。
等打聽的人回來稟報了一番之後,她就笑道:「路上難得有閒情逸緻賞景,真的還派起活來了?
若是陸貴人少了衣裳穿,我等少不得去告訴皇後娘娘一聲,沒的落個苛責妃嬪的名聲。
」
這一打聽才知道是幹嘛的!
學著老娘娘穿戴呀!
金氏將茶盞一放,看了蘇氏一眼,「今兒還未給太後請安呢,妹妹要不要同去?
」
蘇氏微微一笑,「同去同去!
」這是去給令妃上眼藥的。
太後一直不怎麼喜歡令妃,覺得上不得枱面。
可鈕鈷祿氏的關注點現在不在兒子的妃嬪身上,有了四爺和林雨桐,她是想不關注都難。
那兩人跟神仙眷侶似的,時而相伴坐在甲闆上釣魚,時而相攜站在船頭看兩岸的風景,不時的還朝遠處指指點點,像是在點評江山。
再如何,那也曾經是她的男人!
見不到就算了,見到了又怎麼會真的毫無波瀾。
關鍵是,曾經十多年裏,每次說起先帝,她都免不了要跟大家回憶一番,當年先帝對她是如何的恩重,是如何的情深……要不然,皇位為何獨獨給了她兒子。
反正人死了,怎麼有面子怎麼說。
可人活著,那曾經說過的話,都變成了耳光一個個的扇過來。
別人縱使不提,但背後能不笑話嗎?
提起這個她就滿心的不自在,隻覺得此二人礙眼的很。
如今這二人活著的事,別說京城裏知道了,好些個沿路的官員都知道了。
因為送到她這裏的孝敬,都是雙份的。
她之前以為是給皇後的,結果發現並不是。
那另一份是給誰的?
不言而喻嘛!
如今金氏和蘇氏又說什麼令妃魏氏做漢家的衣裙穿?
呵!
皇家的風氣全被那人給帶壞了。
她當即就叫了桂嬤嬤,「將那些進貢上來的,給後頭的船上送去。
在鄉野慣了,有些東西就粗疏了。
這前面就是大城,可不是小碼頭。
要拜見的官家夫人也多。
叫人看見一個個的都穿著漢家衣衫,像個什麼樣子。
」她當著下面的妃嬪說的很橫,但是桂嬤嬤卻知道輕重,萬萬不敢傳達這些話的。
不過單就將料子送過去說叫做衣裳,難道那邊能不知道是何意?
林雨桐知道的清楚的很,她呵了一聲,不怒反笑,轉臉吩咐芳嬤嬤,「叫皇後過來,我有話吩咐。
」
桂嬤嬤站在當場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越發的惶恐。
烏拉那氏被請過來的時候,心裏直嘆氣。
皇太後現在簡直就是……沒法說了。
沒事招惹那位幹什麼呀?
人家其實也不多事,再好伺候不過的人了。
您說您……為了兩身衣服的,訓斥了令妃也行啊,你怎麼回過頭找這邊的茬了?
她這次過去帶了很多適合孩子用的東西,見了面就笑:「皇額娘,這一路還好?
兒臣不爭氣,前兩日有些暈船,沒來給您請安,請您贖罪。
」說著就跪下,要行大禮。
林雨桐一把給扶住了,手搭在她的手腕上,「你是皇後,之前就告訴過你,你的膝蓋金貴,不可輕易行大禮。
」說著叫芳嬤嬤,「把醃漬的青梅拿一小罐子來,一會子給皇後帶回去。
」吩咐完就跟皇後道,「這東西早起泡水,喝兩杯,再將青梅吃了。
每隔七日服用一次,一罐子也夠你撐到京城了。
」
皇後笑著應了,又是一番感謝。
林雨桐指了指從甲闆上到後艙裡的東西,「這些據說是下面孝敬來的?
」
烏拉那拉點點頭,就看了桂嬤嬤一眼,心裏更氣,這麼大張旗鼓的,是想幹什麼?
林雨桐就道,「那你看著賞下去吧。
」連怎麼賞都沒說。
這可是就是跟太後叫闆了。
烏拉那拉惶恐的站起來,她一點都不想夾在兩位太後之間。
林雨桐笑了笑,帶著幾分教導的口味,「你是皇後,皇後該有什麼職責呢?
皇後母儀天下,便是要細微處著手,潤物細無聲才是。
弘曆要南巡,為的什麼的?
安撫漢人,拉攏漢人,當然了,也有威懾。
但拉攏人心永遠要比威懾更有力。
可該如何拉攏人心呢?
」林雨桐指了指皇後,「他一個大男人想不到的,你就該想到。
你想想你的母親,她是不是也在跟你父親的同僚家眷拉近關係。
上司的家眷喜歡什麼,那年節就會送什麼。
同樣的道理,想要漢人認同,你就得多給別人一些尊重。
我們讀的也是孔孟之道,說的也是官話,吃的五穀雜糧,穿的漢家衣裳。
滿漢早已經分不清彼此了,又何須分的明白。
這些話皇帝不好說,但你就要做出來叫大家看。
皇家的威儀不是擺出來的,別人從心裏尊你,你才有威儀。
這道理,你可明白?
」
烏拉那拉整個人都怔愣住了,原來皇後還是可以做這些事的嗎?
她這次恭恭敬敬的跪下磕頭,「謝皇額娘教導。
」
這次林雨桐沒攔了,「去吧,你送來的東西很好。
」當即就指了一匹料子,「這一批,我打算給永琅做兩身長衫。
」
烏拉那拉就忙道,「這次出來帶著綉娘呢,回頭就打發人來給永琅量尺寸。
幾個阿哥也一併做了,哥幾個出門見人,一水的蒙童模樣。
」
林雨桐滿意的點頭,孺子可教也。
烏拉那拉回去就直接求見乾隆,桂嬤嬤也才回去跟鈕鈷祿氏說剛才的所見所聞。
因此,乾隆聽完了,鈕鈷祿太後也聽完了。
乾隆聽完是撫掌就贊:「果然還得是皇額娘。
」
皇後便不好意思的笑,「之前就見皇額娘一直那樣穿,便有些想法。
本想著今兒好請示額娘,不想陸貴人因著愛美要效仿的事被額娘知道了,發了好大的脾氣,臣妾倒是不好再說什麼了。
但如今皇額娘都這麼說了,臣妾想想,這到底跟國事相乾,得問問您的意思。
再者,臣妾不好跟額娘說的話,萬歲爺卻能說。
因此便厚著臉皮求來了。
」
乾隆就笑了,拉了皇後的手拍了拍,「這樣就很好。
朕想不到的,你要提醒朕。
這才是妻!
」
「是!
」烏拉那拉眼底閃過一絲流光,隨即又帶著幾分俏皮,「臣妾也得給您趕製幾身長袍出來,適當的場合,您也能穿。
」
「好好好!
」這個主意好極了。
乾隆不僅對烏拉那拉提出了表揚和肯定,就連一直沒升職的陸貴人也給了誇獎,叫皇後先給予嬪的待遇,回宮之後冊封。
這可當真是意外之喜了。
可這看在別人的眼裏這叫什麼?
太後再怎麼不喜歡有什麼關係,皇後隻去了一趟後面的船上風向就變了。
太後送出去的東西被那邊轉手賞賜下來了,太後暗示人家穿的不合格,讓人家拿這些布料做衣裳去,結果呢?
旗裝人家不僅沒穿,反手給劈過來,成了你們個個得按照人家的穿著來。
就連太後那邊,也被乾隆送去倆綉娘,叫給太後另外好好做幾箱衣裳。
太後心裏是啥想法呀?
第二天就稱病叫了太醫。
弘晝一副特別擔心的樣子,守在病床跟前給乾隆諫言:「要不然在前面的行營讓額娘歇著吧。
皇兄,臣弟留下來照看就行。
這南巡也是大事,耽擱不得。
若是額娘好些了,回頭在行營附近轉轉,或者臣弟護送額娘回京也行。
」
半路被仍下然後再被送回去?
鈕鈷祿太後丟不起這個人。
她咳嗽一聲,「就是暈船,沒大礙。
時好時壞的,歇一覺就好了。
都是下面的奴才太小題大做了,你們隻管忙你們的去。
」
弘曆讚賞的看了弘晝一眼,還是這小子拿額娘有辦法。
沒兩天,太後不僅果斷的好了,而且還換上了漢人穿的衣衫,打扮起來,真就跟地主家的老太太一樣,頂多就是富貴了一點。
等妃嬪們再給皇後請安的時候,就發現皇後氣色很好,已經連著好幾天沒見到皇上的令妃心裏就有數了,皇後好像因為這事入了皇上的眼了。
她心裏不由的也有了盤算,以前還想著討好太後,現在已經徹底不需要了。
但卻打問起,「皇後娘娘,不知道能否給……」說著,她朝船尾的方向看了一眼,「能否去後面請安。
按說,很是該去的。
」
連金氏和蘇氏也豎起了耳朵。
太後這個身份嘛,你說話管用才是太後。
若是萬事說了也不算,那太後也就是一老太太,有甚稀奇之處?
那位面上沒太後的身份,但是有太後之實啊。
人家說啥萬歲爺樂意聽,太後在人家手裏過不了一個回合。
這樣能影響萬歲爺的人,難道不該去見見?
烏拉那拉看了令妃一眼,笑道:「本宮還真不好回你這話。
你不防去問問萬歲爺,萬歲爺若說可,那便可。
本宮帶你去也無妨。
」
令妃一噎,低頭笑了笑,卻再沒言語。
但這心裏卻不免思量起來。
烏拉那拉看了一圈,不見愉妃,便問說:「今兒怎麼不見?
」
金氏就道:「五阿哥去給太後娘娘請安,愉妃妹妹順道去瞧瞧兒子,一會子怕是就能過來。
」
烏拉那拉抓著茶盞的手緊了緊:五阿哥嗎?
令妃也轉著手裏的帕子,突然問,「舒妃姐姐如今幾個月了?
」
蘇氏一笑,隨即明白,「也有四五個月了吧。
也不知道能不能趕上回京,這次要是再添一阿哥,可就是十阿哥了。
」
烏拉那拉一笑,舒妃姓葉赫那拉,滿洲正黃旗。
說起來比愉妃的出身可好看多了。
是啊!
不能著急,得穩住了。
因著林雨桐的點撥,烏拉那拉徹底找到了節奏,也因此,倒是隻要停船,就必要到後面的船上轉轉的,給林雨桐請個安。
林雨桐倒是不推拒,來了就應承著。
兩人說一些宮務,管理宮務的心得等等,烏拉那拉覺得受益匪淺,自然就更願意過來了。
這一路特別漫長。
從直隸入山東,然後沿京杭大運河南下,再度過黃河,之後經德州、泰安、曲阜、兗州、清河、高郵、鎮江、丹陽、常州至蘇州,再之後便是杭州。
在曲阜祭孔廟的時候,乾隆以及皇子,都是一身長袍,如同普通的讀書人一樣。
這個信號釋放的很好,最起碼站在純粹的讀書人的身份上來說,比較容易叫人有好感。
他的心情是愉快的,四爺和弘暉的關注點跟他全不在一條線上。
弘暉看到的是沿路修的車馬道,凡是在南巡路線上的,每過一地,河道疏浚,道路寬闊。
但道路寬是寬了,卻不許百姓走。
打從修成之後,就不許別人走了。
黃土鋪的路面被碾子碾的如同打麥場,每下一場雨,便要修護一次。
從前年開始就一直修,因為佔據了最便捷的主幹道,又不許百姓走。
那百姓就隻能繞路。
皇帝巡幸並沒有給沿路的百姓帶來福利,倒是增加了許多不便捷之處。
乾隆去祭拜這個祭拜那個的時候,四爺是不跟著去的。
他在弘晝的陪同下也就是四處看看。
挨著大路的村子,朝村子後面走,好些個村子後面添了一片新墳。
村裏的墳,自然是有新有舊的。
一年添上倆墳頭,對小村子來說,都不是好年景。
這麼些個墳頭,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遷墳。
肯定是擴路面的時候發現墳頭擋路,或者嫌棄禦駕所過之處有墳塋不吉利,因而叫人家把墳給遷了。
當然了,這事是下面的想把事情做的盡善盡美,這卻不是乾隆要求的。
事實上,乾隆打從前年說要南巡開始,就不停的告訴下面的人:行營宿頓,不過偶一經臨,不可過求華麗,多耗物力。
至於要參觀的名山古跡,隻需掃除潔凈,足備臨觀即可,不必分外崇飾。
即使有頹圮之處,隨宜補葺就好,費用由官家置辦而不得取自民間。
甚至在出發前,乾隆還下了諭旨,說了:清蹕所至,除道供應,有司不必過費周章。
至川原林麓,民間塚墓所在,安厝已久,不過附近道旁,於輦路經由無礙,不得另其移徙。
弘晝見自家皇阿瑪臉色不好看,還是入弱弱了辯解了幾句:「……我四哥真下旨說了,可下面這些人辦事,怎麼這樣呢?
」為了討好皇帝,一點也不顧及老百姓。
南巡路長著呢,要歷經直隸、山東、江蘇、浙江四省,去時旱路就得一千七百五十八裡,回程路也大相同,光旱路又得一千四百四十二裡,這沿途得經過多少村莊?
又有多少亡魂得被打攪。
誰家的老先人躺下那麼多年了,好端端的叫挖出來,誰能不罵娘。
這是要壞名聲的呀!
挖人墳塋,這都是殺頭的罪過。
可官府的行徑,跟挖人祖墳有什麼區別?
說實話,動人祖墳比打人家四十大闆還遭人恨。
四爺沒反駁這個話,弘曆提前下諭旨了,但下面逢迎巴結確實不是弘曆的初衷,那麼接下來呢?
他就問弘晝,「此事以前他不知,現在知還是不知?
若知了,那他會如何處置?
」
弘晝恍然,到這裏都不算是四哥的錯,那麼接下來若是處置不當,才是四哥的錯。
晚上的時候,弘晝還是把這個事跟乾隆說了,「四哥,下面這些大臣,太過了。
這麼做於萬歲爺您的名聲有大礙。
若此風氣剎不住,以後打著為皇家的旗號肆意妄為,隻怕到時候想止也止不住的。
」
弘曆皺眉,皇阿瑪的動向他當然清楚,沿路用的不是官道,而是禦道。
禦道標準是幫寬三尺,中心正路一丈六尺,要求堅實平整,一律黃土鋪墊,清水凈道,便是遇上石闆石橋也不例外。
有些地方就是拆了原有的石拱橋,另外修了符合禦道的橋樑。
這是一打眼就能看出來的事。
為這個處罰朝臣?
可朝臣隻是實心的為朝廷辦事,真心實意的將他這個皇帝當做神明一般崇敬。
若是因此而受了處罰,那以後誰人敢這麼對君王。
但弘晝說的事也確實在理,也難怪皇阿瑪不高興,擾民而言,確實是擾民了。
甚至不止是擾民,便是不需要的開支也不知道多花出去多少。
他先打發弘晝,「累了一天了,去歇著吧。
朕……自有處置。
」
弘晝心說,隻要你重視就行。
弘曆斟酌再三,便叫人擬旨,蠲免江蘇、浙江等省歷年積欠錢糧。
旨意一出去,四爺這邊就收到消息了。
弘晝皺著眉,低聲跟他阿瑪彙報:「……從乾隆元年到乾隆十三年,江蘇積欠地丁二百二十八萬餘兩,安徽積欠地丁三十萬五千餘兩,全部蠲免。
因浙江此前並無積欠,今年應徵地丁錢糧蠲免三十萬兩……另有直隸山東所過州縣,蠲免本年應徵額十之三……還有山東歷年欠谷九十七萬石……」
凡是因為南巡受到影響的百姓,多少給予了一些補償。
弘晝就道:「也算是一種安撫。
」
安撫?
林雨桐給了他一個白眼,「打個比方,我先在你家巷子口挖一條深溝,把路給你斷了。
你是進進出出的都不方便,去哪都得多繞點路。
這家裏產的東西不好拉出去都是小事,這要是家裏老人病人,給孩子急著找大夫,你再著急過不去,你什麼想法?
可不得有人天天的咒罵,那不滿得積攢多少。
何況動人墳塋,人家能恨你祖宗幾代。
而施恩呢?
你本來欠我十兩銀子,我說你給我八兩就算了。
那二兩算是給你的補償。
可有人在乎那二兩,有人不在乎那二兩。
便是在乎那二兩的也不會對你感恩戴德,隻會覺得你給減免的少了。
」
弘晝『嗯』了一聲,這就是人性。
自身受到的損失,會在心理不斷的將其放大,恨不能說的全天下都欠他的。
接受了補償,有幾個覺得這補償是補償夠了的呢?
所以,該埋怨的聲音一點都不會少。
他有點明白過來了,「若是處置官員,這就不同了。
百姓們會知道,皇上的心裏是有百姓的。
做那些缺德事的是那些當官的。
現在皇上是為民做主……」多少怨氣也都散了。
連大官都處置了,還要如何?
百姓的訴求向來也不多。
弘晝知道,這是皇阿瑪再一次在暗示自家四哥,該下手的時候要下手呀。
他回去打算把這個事再找機會跟四哥嘮嘮,可還真不趕巧,這幾天乾隆的精神不太好,心情也不太好。
乾隆十六年三月十一日,是孝賢皇後三周年忌日,正好在南巡的路上。
從前兩天,他情緒就不好。
人也不願意見了,連吳書來都被斥責了好幾回。
弘晝請見了三次,都不得一見。
再要見的時候皇後就幫著攔了,「王爺先回吧。
最近不管跟皇上談什麼,都談不出結果的。
萬歲爺也是人吶,若不是十萬火急非得辦的事情,王爺何不緩一緩?
」
這倒也是!
這南巡還沒結束呢,半路上就處置積極迎駕的大臣,也確實不妥當,事情就這麼被拖下來了。
弘晝一走,皇後才端了銀耳蓮子羹進去,乾隆擡頭,看了皇後一眼,「把弘晝打發了?
」
皇後笑了笑,「和親王也是擔心萬歲爺。
」
乾隆點頭,「朕知道。
難得他到現在,心思還這麼澄澈。
」沒有因為皇阿瑪而生出旁的心思來。
皇後笑了笑,將湯碗遞過去,「趁熱喝了吧。
國事繁雜,一路上又舟車勞頓。
您不僅得叫天下子民滿意,叫朝臣滿意,還得叫先帝爺滿意。
這上上下下這麼多眼睛看著,容不得一點差錯。
越是如此越是當保重身子。
妾愚笨,不及先皇後姐姐多矣。
連勸萬歲爺的話也說不了幾句。
隻是以己度人的想著,若是先皇後姐姐在世,也是萬萬不會看著您如此自傷的。
」
乾隆擡眼看皇後,烏拉那拉氏也不年輕了,臉上已經有了細細的皺紋。
她沒有用厚厚的脂粉遮擋,隻那麼清清淡淡的妝容,嫻靜而溫柔。
以前一直排斥,可最近這幾件事辦下來,倒是覺得也還好。
這一晚,乾隆沒睡,對著孝賢的遺像,又做了一首詩。
「獨旦歌來三忌周,心驚歲月信如流。
斷魂恰值清明節,飲恨難忘齊魯遊。
豈必新琴終不及,究輸舊劍久相投。
聖湖桃柳方明媚,怪底今朝隻益愁。
」
詩嘛,也就那樣了。
林雨桐放下這傳過來的東西,笑了笑。
這首詩裡,這「新琴」指那拉皇後,而「舊劍」指孝賢皇後。
乾隆這是說,並不是繼後不如前妻,而是因為他與前妻感情太深才疏遠繼後的。
林雨桐將這紙箋推遠:看來從這次南巡開始,那拉皇後和乾隆關係有了緩和,而後慢慢進入了蜜月期。
她嘖嘖了兩聲,不置可否。
在南巡中途不宜節外生枝的情況下,她和四爺沒有因為乾隆對官員的袒護多做什麼,兩人帶著弘暉,去了江南的織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