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艷陽掛穹蒼.
趕了半日的路,晌午時他們在叢林深處稍作歇息.
楊曦擦了擦微微泌出的細汗,獨自一人走到溪邊捧起一把涼水洗盡臉上的塵緣.快到燕西,心底卻不知是喜是憂.能見到馮跋和慕容雲自然是高興的,可不知為何,總有一絲莫名的錯覺,仿佛隻要到了燕西,桀栩就會永遠離她而去.
這樣深沉的恐懼不知源自何方,卻在心底根深蒂固.
或許,早晚是要離開的,想得太多也沒有任何意義.隻是,隱隱覺得他與歌詩軒這一行絕不僅僅是為了尋找苻卿那般簡單,大抵還有其他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
薄唇動了動,笑得極其淒楚.如今對他來說,隻有歌詩軒才是那個值得他信任的人,她隻是個外人,他的事,如何能說與她知?錯過便是錯過了,唯有祝福.
眼見他與歌詩軒在遠處正說著什麼,她低垂眼簾,臉上都是笑,眼底卻是一片荒涼.
回頭看著水中倒影發呆,思前想後,仍是覺得這一趟古代之行奇異荒誕得很.離奇的遭遇,錯綜復雜的感情,糾纏不休的數個男人......
無聲嘆息.
事到如今倒是不急著見馮跋和慕容雲,她深知他們必定各自有著非常重要的事情在處理,不知她這趟燕西之行,會不會給他們帶去不便與難處?
無意識地脫去鞋襪,把一雙疲累的小腳浸入溪中,清涼的溪水緩緩趟過,異樣舒適的感覺讓她身心漸漸變得舒暢.若是可能,甯可做一個山村平民,閑雲野鶴.
濃烈的男兒氣息在身旁落下,她張開眼,夜澈正看著她一雙蓮足發呆.楊曦下意識側過身子,不願與他靠得太近,對這個男人,她仍是有著幾許防範之心.
夜澈見此,隻輕嘆了一聲,事已至此,除了無奈再無其他.
"你當真那麼喜歡他?"在她身旁坐下,他似無意識地問著.
她別過臉,不說話.他想聽到什麼?
"若真的喜歡他,就別讓他從自己身邊走開."
她微微訝異,沒想到他會為自己考慮.動了動唇,她無力道:"喜歡不喜歡又能如何?給不了他完整的心,不如放他自由飛翔."
"你心裡真的這麼想麼?"夜澈不知該笑還是該哭,或者,都不是."若他心裡隻有你,你放他自由,他不是活得更苦?"
"他心裡已有了別人."目光落在自己的腳上,白皙細膩,甚是好看.隻是,過於蒼白了點."夜澈,我不想再談論......"
"敢不敢與我賭一把?"夜澈忽然湊近她,笑意帶著一絲邪魅.
"什麼?"此時此刻,她哪有什麼心情去賭博?
"就賭......他心裡是不是有你."驀地,他傾身而下,狠狠擄獲了她的紅唇.
楊曦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掙紮,"夜澈,別......唔——"
她用力想把他推開,他的身體卻猶如千斤重石,任她無論如何撼動不了半分!
夜澈!
為什麼當著他的面這樣?為什麼要把她逼到死角去?為什麼?
忽然,她睜大眼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一下子明白了他的用意.可他根本不了解桀栩,他就算不是為了自己,哪怕隻是為了慕容雲,他也不會容許別人如此待她!
強扭的瓜不甜,何必......
強壓在身上的力氣瞬間消失,在她還沒反應過來前,人已落入桀栩冰冷的懷中.
他的胸懷,如冰一樣寒冷.
想擡頭看他,卻沒有一絲絲勇氣.她懦弱,從來都是.
夜澈壓下微微紊亂的氣息,冷眼看著桀栩,怒道:"你身邊既然已有佳人,何必再惹她?"
桀栩看著他,眼裡寒意外溢,一字一字道:"我的女人,輪不到你管."
他的女人!
楊曦驚愣地擡頭看他,不知是激動還是不敢置信.他竟當著所有人的面說她是他的女人,那,歌詩軒呢?她又算什麼?在他心裡,歌詩軒又是他的誰?
她的眼神黯了下去,想推開他,卻被他摟得更緊.他的目光不僅清寒,還隱含濃烈的怒意,這是第一次,她在他眼裡看到怒火.他雖向來清幽冷漠,卻是從來不會發怒的!
可他如今卻處於無聲的盛怒中,這樣的桀栩讓她莫名心慌.想說什麼,他卻忽然臉色一沉,抱著她一躍而起,數個飛掠,把所有人甩在不知名的一方.
山間流水潺潺,鳥語花香,一派初秋媚態,兩人卻都沒有心思去欣賞.
把她不輕不重地丟在一旁,桀栩長身屹立,望著無盡的高山流水,背影孤寂清寒.
楊曦爬起來看了一眼四周.他們身處在突兀的山澗高台上,一面靠山三面懸空,腳下都是懸崖峭壁,若不是輕功絕頂高強的人根本上不來,也無法下去.
她想獨自一人回去,顯然是癡人說夢.
"栩."帶她來這裡卻又不與她說一個字,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從未想過要惹他生氣,可,事已至此,她已經不知道什麼話能說,什麼話說不得.
聽到她柔柔的喚,桀栩背僵了僵,卻仍是沒有回頭看她一眼.楊曦隻好在石塊上坐下,抱著膝看他.
她不知自己什麼時候喜歡上他,或許是因為在深宮那段日子習慣了他的陪伴,習慣了他的守護,也習慣了他每一句不離不棄,如今再見,才發現這樣的習慣早已成自然,自然到她以為他真的會守護她一生,永不離棄.
當感到這種習慣將會被硬生生抽離時,她的難過與不舍一lang勝過一lang,也才發現,他已成了自己血肉中的一部分,再也離不開,放不下.
看著他挺拔的背影,是憐惜也是糾結.身心都不再完整的人,給不了他任何幸福與保障,更何況,自己能留在這個世上的日子並不多,過一天便少一天,多愛一個,便也是多害一個.
山澗的風有絲絲的涼意,她單薄的身子在風中漸漸變得冰冷,縮了縮腿,她把自己抱得更緊.
他不說話,她也不敢打擾,兩人就這麼僵持著,沉默,隻餘 的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