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小青的回憶

　　那一夜，成了我一生的噩夢，直到現在，我還清楚的記得每一個細節，每一幅畫面，每次想起，心就會像被啃了一口一般，好痛好痛。

　　那夜，寒風掠過，樹影重重，月下，王的衣袂飛揚，那畫面好美，好美。

　　冉冉的火光照亮了一天一地，火光中，王抱著已經沒有氣息的王妃一步一步登上高築的古老祭壇，他的身後，留下一道修長孤寒的影子，在火光與月光的閃耀下，顯得好荒涼。

　　我和如煙，還有苻卿對視一眼後，緊緊隨他而上。

　　祭壇之上，王緩緩放下王妃，為她理順衣裙，讓她一雙雪白的小手安安靜靜的放在胸前。
他的長指輕輕從她蒼白的臉上劃過，把一縷落在她臉頰上的髮絲溫柔地別在她的耳旁，那動作，那麼小心翼翼，好像生怕她有一絲一豪的不適和損傷。

　　他的視線，鎖在她毫無血色的俏臉上，眼裡的痛，那麼深刻，那麼冗長......

　　他一定是在想著王妃的一顰一笑，因為我看到他昂首閉眼時，滿眼都是哀傷。

　　狂風掠過，王的髮絲亂舞，月光下，那張遍佈痛楚的臉漸漸清晰，精美絕倫的五官令天地為之失色。

　　苻卿幽幽的呼喚了一聲。

　　他張開眼，眼眸裡蘊含著決絕和冷靜，寫滿愛憐和寵溺的目光再度落在祭壇中央的王妃身上，他的嘴唇很蒼白，卻緩緩勾勒出一抹柔情萬千的笑意。

　　我似乎能聽到他的內心在對王妃訴說：很快，我便會來到你的身邊，你等我，一定要等我！

　　然後，他傾身向前，在王妃沒有血色的唇上印上一吻，擡頭時，眼裡的柔情已在瞬間消逝。
他說，開始吧。

　　苻卿沉痛的叫了一聲，「王！
」

　　而我，兩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請求王三思。

　　可是，他完全不為所動，我的淚從眼角滑下，冷冷地滴落在地上。

　　從來，王所做的決定普天之下隻有一個人可以改變，可是，她已經死了，就死在王的面前！

　　我看著氣息全無的王妃，淚，止不住簌簌而下，心裡的痛，更深更沉。

　　苻卿上前扶起我，他沒有再說一句話，隻是那眼眸裡，痛楚不比我少。

　　隻有如煙，她面無表情，手持青光寒玉杖，緩緩走到王的身前。
她手舉寒玉杖，擡眼望天，口中唸唸有詞。

　　那麼的鎮定，那麼的平靜，可我分明聽到她的心在哭泣，在狠狠地哭泣。

　　沒過多久，黑漆漆的天際忽然劃過幾道閃光，漸漸地，閃光匯聚，形成一團詭異的光圈。
那光圈越來越大，越壓越低，似乎要向祭壇狂湧襲來。

　　那日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已經到來，光圈漸漸籠罩了整個祭壇，也就是這一刻，我知道大兇陰門正在開啟。

　　「王，你隻有一個時辰。
」如煙沉聲說道，寒玉杖在她手中搖晃了起來，見此，她大聲叫著我的名字。

　　我擦了擦眼淚，咬了咬唇，心一橫，從木盒裡取出一把明晃晃的銀刀，雙手恭敬地遞給王。

　　王，若您決心如此，我定會守住這方土地，直到您歸來！

　　王接過銀刀，挽起衣袖，沒有絲毫的猶豫，一刀刀劃過自己的手臂，血流成柱，落在王妃胸前，紅艷艷的血漸漸滲透進她的體內，那張原本蒼白嚇人的臉，漸漸有了血色。

　　王的臉色卻越來越蒼白，那兩條刀痕纍纍的手臂似乎已沒有多少鮮血可流，他的動作也漸漸緩了下來......

　　王妃的臉紅潤了起來，可雙唇依舊蒼白。
不夠，還是不夠！

　　忽然，王薄薄的唇邊翻開一抹魅惑的笑，他修長的手指落在自己的胸前，用力一扯，血跡斑斑的上衣被無情撕裂在地上。
他舉起銀刀，在肌肉交錯的胸前狠狠劃下??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一個踉蹌，狠狠跌坐在地上。

　　如煙面目依舊平淡，隻是，眼裡多了一層霧氣。

　　王仍舊一刀一刀在胸前劃過，那張絕美俊逸的臉，沒有一絲痛苦，隻有，滿滿的柔情，淡淡的笑意。

　　如煙閉上了眼，她就算再冷靜，也無法眼睜睜地看著他如此殘害自己。

　　然後，我聽到如煙說：「王，如煙不知道這兇門會把您和王妃帶去哪個朝代，但，隻要您和王妃能順利回來，歷史便會倒退到王妃身亡之前，您便有機會阻止那場浩劫的到來，但......如此強行逆天而為，也許會導緻歷史錯亂，王的天下......」

　　「我不在乎。
」王的笑依舊，手上的動作不曾因她的話停止過分毫。

　　他不在乎，這一點，我們誰也不會懷疑，為了王妃，他可以捨棄一切。
江山，在他眼裡算什麼？

　　如煙眼角那滴淚也終於滑了下來。
她讓苻卿下蠱，那聲音顫抖得幾乎讓人聽不清。

　　苻卿沉痛的目光落在一直被他捧在懷裡的玉盒上，我知道他的心正在瘋狂地糾結和猶豫。

　　如煙見他那樣，一咬牙，大聲讓他下蠱。

　　然後，他打開玉盒，指尖卻一直在發抖。
玉盒裡，一條黑漆漆長相陰森可怖奇形怪狀的毒蟲緩緩蠕動了下怪異的軀體。

　　這條噬肉蠱蟲，專門吞噬人的血肉筋脈，每當月圓之夜，中蠱之人便要承受毒蟲噬肉之苦，那痛，絕不是常人所能承受。
它雖能讓中蠱之人長生不死，卻也是生不如死。

　　我看到苻卿的唇齒間淌著血，他竟在不知不覺中咬破了嘴唇。

　　之後，他閉了閉眼，一橫心，以掌風把蠱蟲送到王的背上。
蠱蟲一接觸到王的身體，怪異的身軀動了動，便迅速在皮肉上咬開一道口，一頭鑽進了王的體內。

　　豆大的汗從王的額前臉上滑落，他強行壓下那一股一股的劇痛，對著臉色漸漸紅潤起來的王妃淺淺一笑，那笑，比天地間任何漂亮美麗的東西更顯得誘惑迷人。

　　「你等我。
」他幽幽的說。

　　劃下最後一刀後，他傾身，輕輕壓在王妃身上，讓上身源源不斷溢出的鮮血更肆意的滲入王妃的身體。
他的吻，細細的落在王妃的額際，臉頰，唇上。

　　奇異的，那一刻我能聽到王心裡的話！
他說：

　　世上沒有你，便不該有我，若你不在，就算天地一切盡歸我所有，又有何用？
有何用？

　　我愛你，嫣兒！

　　你等我，我一定會在另一個時空找到你！

　　我一定會帶你回來！

　　我的嫣兒，等我！

　　光圈漸漸收攏，緊緊裹著他們兩個，一陣刺眼的強光後，天地恢復了寧靜與安逸。
王和王妃，不見了。

　　「若我回不來，你們不要等待下去，各自找自己的幸福去吧。
」

　　偌大的夜空下，隻餘下王低沉祥和的聲音。

　　我們三人相視一笑，各自淒楚著。

　　我們的王，他不會知道，為了他和王妃能順利回來，我們必須日夜守在這裡，以蠱養身，寸步不能離。

　　王，您愛王妃幾分，我們對您的愛便是幾分，您知道嗎？
知道嗎......

　　您何時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