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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心巡天》第2404章 衣冠鏡知,德行心知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4962 2024-07-23 11:21

  第2404章 衣冠鏡知,德行心知天邊的銅色之軀,鎔在夕陽的爐中。

  一邊百劫煉神,一邊流光灑金。

  就這樣堅決地靠近了。

  傀身有性,空門無緣。

  在她降臨之前,已有月華懸照,取代夕陽而存在。

  玉真和傅東敘明明立身黃昏,彼此戒備和試探,轉眼已在月下,天地已無異色,舉目盡為霜光。

  泠泠月色,慈悲流淌。

  影影綽綽中,有數不清的月琉璃傀身伽藍,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空中回蕩著神秘的梵唱,清冽而高遠。

  “……耶彌若吒烏都吒,拘羅帝吒耆摩吒,沙婆訶!

  護禪意,萬萬眾。

  月無垢傀儡淨土!

  昔日之神傀靈域,已成長為真正的淨土世界。

  傅東敘沒有任何動作,隻是在這傀世折身:“我該如何稱呼閣下?

  他看著遍身佛光收斂,有如銅鑄之人的月天奴:“慈心師太,還是月首座?

  洗月庵隱世多年,長期不問世事,不履塵緣,鏡世台竟能知她前身!

  月天奴面上表情已經十分靈動,再不見傀態,銅眉一挑,並不掩飾眸中的不滿:“究竟有什麽事情能夠瞞過你們鏡世台呢?

  “誰能明察秋毫?
誰能洞微纖念?
”傅東敘負手而立:“無非衣冠鏡知,德行心知。

  “叫我月天奴吧!
於今都是今日我,慈心早為昨日身!
”月天奴道。

  傅東敘擡起手來,掬了一把月光,又任它滑落:“月光如水,洗我塵身!

  他笑著問:“師太不回頭看麽?

  月天奴漠然看著他:“菩薩倒坐,是假慈悲。
芸芸眾生,誰能回頭?
得悟此間,已證禪修。
月天奴是月天奴,慈心是慈心,但這大概不是傅台首需要關心的事情。

  洗月庵的關系還真是複雜!

  已經圓寂的玉明師太,繼承她師父的位置,成為妙有齋堂首座。
又代其師慈心師太,收徒玉真。

  那麽玉真是慈心的徒弟。

  但慈心早就死了。
又以殘魂寄托傀身,轉修為月天奴。

  月天奴說自己得握新生,已非慈心。

  同時慈心真正的師父,也不是那位已經圓寂的崇瞻師太,她真個自小養在畫中,是那位不履世的大菩薩教出來的。

  無論玉真的過去是不是玉真,她現今即在畫中行走,受教於大菩薩座下,卻是真實無虛的事情。

  所以月天奴和玉真,現在差不多是同門師姐妹的關系。

  她的徒弟是她的師妹,洗月庵未免也太不拘禮。

  “月首座!
”傅東敘笑吟吟地:“怎麽一來就是動手的姿態?
金身也叫我見,淨土也將我覆!
莫非……”

  他扭頭看向玉真:“這位師太身上,還有什麽我不知道,而你們洗月庵又很緊張的事情?

  月天奴往前一步,截斷了他的視線,站在他和玉真之間:“我這位師妹生性靦腆,怕見生人。
貴國殷樞使之事,洗月庵已悉知,願意讓玉真配合禁足,等待貴方調查結果。
除此之外——”

  這一步之後,傅東敘和她們之間的距離,就變得很遠。

  她擡起銅色的眼眸:“傅台首有什麽想說的,可以直接跟我說。

  “月首座像是對我有些意見?
”傅東敘笑著問。

  “傅台首多慮了!
”月天奴道:“隻是空門中人,喜歡清淨!

  “我不清淨?
”傅東敘看著她。

  “施主自知。
”月天奴道。

  “慈心師太那也是天之驕子,一時名才,曾經的事跡是那樣精彩,我都聽聞!
”傅東敘眯起了眼睛:“還記得自己是怎麽死的嗎?

  月天奴一時色變,怒不能掩。

  無論是怎樣的下定了決心,選擇以如今之傀軀前行。
前身之死,也是她最大的痛。

  畢竟曾經就是妙有齋堂首座,曾經就是當世真人,如今努力了這麽久,歷劫度厄,也隻不過回到當初位置,實力尚不及當初。
雖說另得妙諦,已開新天,亦不能說曾經的痛苦就被抹去了。

  禪心一動,淨土頃刻泛起殺機。

  密密麻麻的月琉璃傀身伽藍,各自展開法器,化慈悲為惡形。

  傅東敘卻近前一步!

  “就算開始忘了。
到了現在,應該也會有人告訴你。

  他在月天奴的月無垢傀儡淨土裡無憑無借,甚至不做防護,大步而前,雙手張開,眸中兇光跳躍:“死過一次,你大不如前!
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怎麽還敢對我不敬?

  很多人因為他任上縱容莊高羨蔑汙薑望,在星月原戰爭後還因此事被降職,再後來,每次都避薑望之名而走,而對他有所輕視。

  但執掌景國情報機構,鏡照內外,懸明天下,這麽多年來風雨不動,他怎麽可能是隻紙老虎?

  此時說翻臉就翻臉,發威亦食人!

  前一刻談笑風生,這一刻殺氣盈天。

  景國正要立威。
和國已經被打服了,原天神本來就是拴著的狗,一個和國的分量可還不夠。

  齊國能滅枯榮院,尚還及不上枯榮院的洗月庵,又能在景國面前撐多久?

  縱觀洗月庵上下,除了那位高深莫測的大菩薩,幾無可慮者。

  談合作,有未來。

  敢對抗,就打死!

  但於此時,一隻手忽而探前,將月天奴撥到身後。

  被月天奴護住的玉真,這時候反而站在了月天奴身前,擡起那玉凝脂般的手來,順勢打了個響指!

  啪嗒!

  砰砰!
砰砰!
砰砰!

  密密麻麻的那些月琉璃傀身伽藍,同一時間響起擂鼓般的心跳聲。

  但有愚心知禪意,仿佛冥頑被點化。

  此刻它們是真正的佛宗護法神!

  雷音大鼓,佛光萬千。

  整個月無垢傀儡淨土,威迫感何止倍增?

  就連傅東敘,身上也飄起光的“絨”。
至此他必須有十二分的警覺,要有決死的心!

  可玉真卻隻是平靜地看著他:“傅台首剛才說合作,不知從哪裡開始?

  所有的心跳聲,所有的梵唱聲,一霎驟停。

  偌大的月無垢傀儡淨土,死寂無聲。

  帶著敵意的月天奴,讓他直接出手。
出手幫助月天奴的玉真,令他準備搏命。
而這個平靜開口的玉真,卻叫他後退了半步。

  傅東敘主動保持了一個安全的距離,微笑地面對這兩個尼姑:“你們洗月庵的人,總是用兩副面孔說話,讓我很是為難啊。
不知哪句才算話,究竟誰做主?

  慈心和月天奴,是兩副面孔。

  月天奴和玉真,是兩副面孔。

  玉真和昧月,也是兩副面孔。

  傅東敘自然是言者有心的,問題是……鏡世台究竟知道多少?

  這是警告,還是試探?

  玉真淡然道:“我和師姐在一塊,當然是師姐做主。
但她很照顧我的心情,在很多時候,願意遷就我。

  “也許你今天心情不錯?
”傅東敘問。

  玉真毫無波瀾地看著他:“再好不過。

  傅東敘道:“那希望你一直心情好。

  “謝謝。
”玉真道:“這是這個春天,我聽到的最好的祝福語。

  ……

  ……

  “自命人間風流客,釵頭鳳斜何惜春。

  “取來百花一點紅,畫罷蛾眉點絳唇。

  “梳洗遲,應相見,月黃昏~”

  葉大豪傑哼著小曲兒,背著手,腳步輕松地走到了……呃,薑府。

  任憑這個世界如何紛亂,總有一片淨土,風雨不動,能讓人尋見安寧。
它也許就在眼前,也許在每個人心中。

  今天是個好日子。

  薑某人坐鎮朝聞道天宮,傳道天下,至少有一個法相無法調用。
簡單來說,不在巔峰。

  寶貝女兒在忙著生意上的事情,南域那邊又要開些分店。

  關門弟子好像還在參加朝聞道天宮的考試呢——真是的,也不知給她開個後門。

  雲城薑府屬於雲城,雲城屬於雲國,雲國屬於葉淩霄。

  由此可證,薑府等於老葉家。

  嘭!

  他擡起靴子,優雅地踹開了自家的門。

  薑望在門後。

  葉淩霄嚇了一跳,勃然大怒:“你在這裡幹什麽?
想嚇死人啊?

  薑望走到他旁邊來,擡頭看了看門匾:“這好像是我家。

  “是嗎?
”葉淩霄不懷好意地看著他。

  薑望跟他講道理:“我有房契,地契,上面都寫了名字,拿給你看。

  葉淩霄接過來就準備撕掉,順眼一瞥,看到了產權人那裡,明晃晃的‘葉青雨’三個字。

  頓時怒發衝冠:“通通作廢!

  薑望無奈地攤手:“葉大閣主,我是真金白銀買的宅子!
您這麽做生意可不行。
殺雞取卵,竭澤而漁,豈能長久?

  “哈!
”葉淩霄冷笑:“你還教我做生意?
這‘商’字怎麽寫,你知不知啊?

  薑望一臉‘我本來不想說’的表情:“區區不才,小試牛刀,曾經創辦了一個德盛商行。
發展得馬馬虎虎吧!
也就是東域第一的規模,在海上,在妖界,都有些生意。
不能跟雲國商會比,畢竟成立的時間太短……”

  “廢話少說!
”葉淩霄大手一揮:“今日有些手癢!

  薑望往他身後看了看:“青雨呢?

  葉淩霄冷笑一聲:“沒有三五天回不來。
你且放寬心!

  薑望一邊卷袖子,一邊道:“您畢竟是長輩,我還是覺得不太合適。

  “拳下無尊卑!
”葉淩霄一把將他推進院子裡:“少給我裝模作樣!

  又反手帶上了院門。

  砰!

  天邊一朵流雲落下來,化作了踏雲獸阿醜,湊到了門邊聽牆根。

  “禁法術,禁神通,不可毀了這裡。
”葉淩霄的聲音。

  “正合我意。
”薑望的聲音。

  “修為得壓在神臨之下,不然不好收場。

  “也算合理。

  “今天試試拳腳。
”葉淩霄的聲音。

  “這不太好吧?
”薑望的聲音:“我畢竟是一名劍客。

  “少廢話!

  乒乒乓乓嘭嘭!

  阿醜開心得尾巴都飄起來,擠眉弄眼。

  須臾,大門拉開。

  阿醜來不及走,定在那裡,假裝自己是一頭石獅子。

  葉淩霄風度翩翩地走了出來,纖塵不染,毫發無傷,瀟灑非常。

  阿醜踮起腳跟往裡看,滿意地看到薑賊左眼一團淤青。

  “阿醜!
”葉淩霄從他身邊走過,喚道。

  “欸!
”阿醜高興地應聲,追上去馬屁如潮:“老葉啊老葉!
我說你這段時間在憋什麽呢,原來在準備這麽個大驚喜!
你可真是老奸巨猾,一肚子壞水——”

  “阿醜。

  他聽到這樣的傳音——“馱我回去。

  院門關上了。

  房門又拉開。

  葉青雨俏生生地立在門外。

  剛才還在揉小腹的葉淩霄,已經若無其事地拿起了畫筆,在那張總也畫不完的畫上,細細地描。

  “呀!
”他有些驚訝地看向門口:“葉會長!
您不是去南域視察分店了嗎?
怎麽這樣快就回來了?

  葉青雨已經是雲國總商會的會長。

  雲國多少年來通商天下的積累,盡為她爐火,幫她熔鑄商金煉仙爐。

  “在南域做生意沒什麽難度,那些人變著法兒的給機會,把蠢灰派過去都可以。
最難的反倒是怎麽拒絕那些人情——”葉青雨邊說邊往裡走:“接下來準備去北域。

  她手裡提著大包小包,一並堆在書桌的一角:“給你準備的禮物!

  葉淩霄咧嘴要笑,但先停了一下,拿嘴一撇:“那邊呢?

  葉青雨翻了個白眼:“沒給他準備!

  葉淩霄這才喜笑顏開:“真是我親閨女!

  他走過來,一邊拆禮物,一邊諄諄教誨:“這男人啊,你不能太慣著。
一慣,就出毛病。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爹一樣好——”

  “倒是聽說你送了他個禮物!
”葉青雨用指腹劃過書桌的紋理,似不經意地道。

  葉淩霄拆禮物的手頓了一下,但馬上又繼續:“看來為父的實力,你也已經看到。

  他偷眼觀察寶貝女兒的臉色,歎了一口氣:“唉,我也不想,切磋嘛,一時失手。
都怪你爹,實在是太強了!

  他又補充:“不過不嚴重,回頭找個醫師,幫他敷一敷。

  葉青雨看著那幅畫,畫上是一個女人。

  葉淩霄畫這個女人,畫了很多年。

  畫了很多種風格。

  頭上的發釵,細緻到鳳羽。
身上的長裙,清晰到褶皺。

  唯獨臉上的五官,從來不真切。

  所以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是長什麽樣子的。

  “爹。
“葉青雨道:“當年你跟我娘在一起,我姥姥姥爺他們……同意嗎?

  “哈!
你爹是何等人物!
何等英俊!
何等天資!
跟你娘親是何等般配!
那有什麽不同意——”葉淩霄正揮斥方遒間,看著自己女兒的眼睛,忽然洩了氣:“好吧,一開始也不太被祝福。

  “呀!
”葉青雨笑著:“您這樣的大英雄大豪傑,也會被為難呢。

  “我也能理解。
”葉淩霄頗為唏噓:“畢竟我太優秀,不太讓人放心。

  “好在我喜歡的這個,沒有您優秀。
”葉青雨說:“讓人很放心!

  “那是自然——呃?
”葉淩霄看著寶貝女兒。

  葉青雨笑著道:“爹,有些事情我自己能處理。
您不用總看著。

  葉淩霄愣了愣,拆禮物的手也停下了,有些失落:“爹明白了。

  葉青雨湊上去,捏著他的臉頰:“我的天下最英俊的父親!
笑一個?

  葉淩霄於是就笑了一個。

  葉青雨松開手,後退幾步,又看了一陣他,才滿意地點點頭:“太英俊了!
您這是怎麽長的!
這眼睛,這鼻子,這眉毛,簡直是藝術!
巧奪天工!

  “彼此彼此。
”葉淩霄道:“葉會長你長得也很了不起!

  “考不考慮再找一個呀?
”葉青雨笑問。

  葉淩霄瞬間變嚴肅:“閨女,有些事情我自己能處理。
你不用總看著。

  “小氣!
”葉青雨於是揮了揮手:“那我去北域了,別說我回來過。

  “青雨。
”葉淩霄忽然喚道。

  “怎麽了爹?
”葉青雨在門前回頭。

  仙姿清澈,如風中花,水中月,雲上雪。

  “沒什麽。
”葉小花露出一個非常英俊的笑容:“我突然覺得,你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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